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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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緩慢,可是她的動作卻很快,很有力度。

    她那雙灰色的大眼睛滿含着微笑,顯得年輕而明快,可是眼角上已經明顯地有了些細密的皺紋。

    小巧的耳朵上面好像已經有了幾根白發在閃着銀光。

     “我想吃點東西!”她說,:要是能喝上一杯咖啡就好……” “我馬上就煮。

    ”母親應着,一面從櫥櫃裡拿出咖啡具,一面低聲問:“巴沙真的常常講起我?” “講得很多……” 她摸出一隻小小的皮煙盒,點起一煙抽着,在室内邊走邊問: “您一定特别替他擔心吧?” 母親望着煮咖啡的酒精燈的青色火焰,臉上挂滿了微笑。

    剛才在這位太太面前所感到的那種不安,現在在這種由衷的喜悅裡面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的好孩子,真是那樣地講起你母親!”她心裡這樣滿意地想着,嘴上卻慢慢地說道:“當然,不怎麼放心,可是以前更厲害呢,——現在我已經知道,他不是自己一個人……” 她望着這位太太的臉龐,詢問: “您叫什麼名字?” “索菲亞!”她說。

     母親用敏銳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難發現,在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豪放的,過分敏捷和急躁不甯的神情。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頗有把握地說: “最要緊的,是不讓他們長期被關在監牢裡,要讓他們的案子盡快地判決出來,隻要一判了充軍,我們馬上就設法幫助巴威爾·米哈依洛維奇逃出來,——在這裡,他是不能缺少的人。

    ” 母親半信半疑地望了望索菲亞。

     索匪亞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看看什麼地方可以扔煙頭兒,最後将它插在花盆裡的泥土上。

     “這樣花會幹死的。

    ”母親不自覺地說。

     “對不起!”索菲亞說。

    “尼古拉也總是這樣對我說。

    “她從花盆裡取出煙頭兒,将它扔出窗外。

     母親不安地看着她,尴尬地說: “是我對不起!我是順口說的。

    我哪裡能指使您呢!” “既然我這樣随便,為什麼不能來指使我呢?”索菲亞聳了聳肩膀,關心地問。

    “咖啡給煮好了,應多謝您!為什麼壞子隻有一隻?您不喝?” 忽然地,她把兩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将她拉近自己身邊,凝視着她,用一種驚奇的口氣問道: “難道您還客氣嗎?” 母親笑了笑,說: “方才不是連煙頭的事情都說了嗎?這不能叫客氣吧?” 于是,母親毫不遮掩自己的吃驚與不安,就像詢問家常一般地說: “我昨天才來,可是好像住在自己的家裡一樣,一點也不生疏,想要說什麼話,就都說了出來了……” “這樣才好呢!”索菲亞高興地說。

     “我的腦袋裡很亂,好像連我自己都認不清楚了,”母親接着說道。

    “從前啊,想對一個人說句真心話,總是對他的臉色左看右看地看清楚,可是現在呢,總是直直快快地說出來,那些以前不敢說的話,開口就出來了……” 索菲亞又抽起了煙,她親切地,含情脈脈地用她灰色的眼睛望着母親。

     “您是說要設法讓巴沙逃走嗎?那麼,他成了一個逃亡者,叫他怎樣生活呢?”母親提出了這個頗叫她不安的問題。

     “那不妨事的!”索菲亞又給自己倒了些咖啡,回答母親:“就像其他許多逃亡者一樣地生活呗……我剛才接了一個人,把他送到了另一個地方,他也是個非常重要的人,判了五年的流刑,可是隻住了三個半月……” 母親專注地望着她,笑了一笑,搖頭頭低聲說: “那一天,五一那一天,把我弄糊塗了!我覺得有點不自在,好像同時走着兩條路:有時候呢,好像什麼都明白,可是有時候又忽地一下子像掉在雲霧裡面。

    現在,我看到了你,像您這樣的夫人,也幹着這樣的事情……您認識巴沙,又是那樣看重他,我覺得非向您道謝不可呢。

    ……” “要向你道謝才對呢!”索菲亞友好地笑起來。

     “什麼?向我?可不是我教育的他!”母親歎了口氣推辭說。

     索菲亞把煙頭放在茶盤上面,猛然地搖了搖頭,金色的頭發散了下來,一縷縷地披在肩背上。

     “好,現在我該把這一身豪華的衣服脫下來啦!” 說完這句話,她就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