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歡樂頌:四隻小天鵝獨舞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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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最可愛的人,我知道你不會評我,你不會評孬舅,不會評豬蛋,不會評基挺·米恩或是巴爾·巴巴,不會評曹小娥或是女兔唇──如果我們還是把标準放到單體人的時代來議事和評選的話,大概你要評的是六指叔叔或是瞎鹿叔叔吧?會評老曹或是老袁嗎?……基挺·六指看到這種思路在他擦洗的美眼·兔唇的腦門上那腦門現在就成了一塊小屏幕圖像在那裡一閃一閃地跳動,當時倒是心花怒放了。

    一下就把剛才的結束不結束能不能快一點說『操』的糾纏、糾紛當然也就是愉快和開心給忘掉了。

    一下就被新的更加開心的内容給吸引了。

    本來爐火已經通紅,趁熱打鐵就會成功,但是看到這一屏和這一幕時,他也将手裡的鐵和火,燒得通紅的火鉗和通紅的旋轉鐵球給停下來了。

    基挺看着六指。

    六指也意想不到榮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落到了自己頭上──圖像雖然沒有基挺,但卻有六指呀──于是還有些謙虛地對大家說: 「其實瞎鹿大哥,老曹和老袁大哥人也不錯嘛。

    」 又對美眼·兔唇一陣端詳: 「其實一開始小劉兒對你們倆也癡情過一段。

    最後也是少不更事,才轉了方向。

    」 兔唇這時也自知地說: 「他當時主要是針對美眼,不要搭上我。

    」 美眼又安排兔唇: 「你說一聲『操』,也就不把他放到眼裡眨一眨了。

    誰知道他那小腦子裡都轉些什麼東西呢?」 大家一笑。

    定睛一看。

    接着就知道該閑話少說和書歸正傳了。

    跑調跑的時間太長了。

    下坡下的距離太遠了。

    該上正路和該開機和該讓事情正常動作起來了。

    不知不覺水就從我們身邊流過去一股。

    水還是那麼清,山還是那麼綠。

    飛機的舷梯上是什麼樣子呢?寒風中的人民群衆又是什麼樣子呢?我們總是用我們的真誠來對待你們的技巧,我們總是用一腔熱血來來堵敵人的槍眼。

    雖然我們現在再看那些事情就像大人在看當年有卡通一樣興奮。

    也是一種恐怖和開心。

    我們的腦子沒有閑着。

    時間是在兩相和兩想的過程中實現和完成的。

    一切都不固定。

    我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流到這裡和要說些什麼。

    就好象我們把車子推到了目的地,我們還不知道我們一路都想了些什麼一樣。

    但是:目的地已經到了。

    我們聽到「滋拉」一聲,頭發已經燙糊了臉已經給燙傷了。

    美容院彌漫着一股焦糊的氣味。

    當然這個時候我們重視和想看到的已經不是頭發和臉──已經不是對象,而是從火裡夾出來的那個火鉗之上被燒得和烤得通紅的石頭──而是工具。

    紅石頭。

    我們一把抓起那塊紅石頭就到了陽台。

    陽台是多麼地寬敞。

    來回走動起來是多麼富有餘地。

    我們可以在陽台上散步,我們還可以在陽台上演講,我們可以站在陽台上讓聚集在樓下的千百萬群衆看一看。

    陽台比城門樓子還要安全和方便。

    去上城門樓子我們還得走了陣路呢。

    但是陽台就不同了。

    陽台在我們自己家中。

    我們不用走那麼一段路,我們把這段路留給了人民群衆;我們不用到他們中間去,讓他們到我們陽台下來。

    這是誰想出的好主意?我們剛剛還在卧室裡睡覺,一分鐘之後,我們穿著睡衣就到了陽台上。

    我們向人民群衆招招手和對着麥克風說幾句話,接着就又回到了卧室。

    從床上到陽台上,從剛開始說着床上的話到向人民群衆說真理,中間的過渡僅僅需要一分鐘。

    也許你今天的起床還早了一些呢。

    本來一分鐘就夠了,可你起來的時候離開會還有兩分鐘。

    手下的人還在陽台上調麥克風的音量呢。

    怎麼有「沙沙」或「茲扭」「茲扭」的聲音呢?這時秘書或是秘書長提醒你,你還可以到洗手間刷一下牙。

    過去你對着麥克風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刷牙,雖然你嘴裡說出的是真理,我們不再為了正義和和平而戰了,但是你嘴裡吐出的氣味,卻是隔夜的酸氣和臭氣呢。

    今天我們要讓真理随着牙膏的芳香一塊噴射出來,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我們是在陽台上。

    這就是我們的家。

    再也不會發生謀殺事件了。

    恐怖都留給了群衆。

    驚喜都留給了群衆。

    快樂和開心也都留給了群衆。

    但是恰恰在你在陽台上演講的時候,還是有人在下邊開了槍。

    你是在陽台上剛剛開口就被打中的。

    一槍過後你還在吃驚沒有倒下,接着兇手又從容地向你開了第二槍和第三槍。

    三槍都打在胸膛上和脊梁骨上。

    血從衣服裡滲出來了。

    像在平空的秋色上開出了一朵朵豔麗奪目的花朵。

    在送你去醫院急救的路上警衛問: 「首相先生,你痛得厲害嗎?」 不管是孬舅還是基挺,這時都痛苦地由于這痛苦顯得特别慈祥地點了點頭。

    接着又安慰我們: 「痛是痛了點,但也不是特别嚴重。

    」群衆都從陽台蜂擁到醫院。

     「首相先生怎麼了?」 「首相先生還有救嗎?」 醫院一下也顯得特别重要了。

    院長也一遍一遍開始走到醫院的陽台上向大家發布你的病情公告。

    一會是有救。

    一會是還活着。

    但停了一會就不行了。

    沒救了。

    心電圖扯平了。

    人工呼吸也不管用了你終于過去了。

    這時大家是多麼地悲傷呀。

    一下就失聲痛哭了──本來心裡有許多别的瘀積,本來有這麼多瘀積而找不到痛哭的場合,現在都借着你的被刺發洩出來了──當人民因為日常生活和家庭瑣事而胸悶瘀積得都快得了癌症了現在通過發洩終于痛快了輕松了和痊愈了,領袖也算是死得其所。

    接着大家就在漆黑的夜空裡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

    基挺·老孬,我們想念你。

    是你的死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醫療過程。

    這是醫院院長也沒想到就是想到也制止不了的結果。

    正是從這個意義出發,從深意和一唱三歎的意義上來說,恐怖就是開心和歡樂。

    癌症一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過的心還沒有開嗎?什麼叫陽台?──這是基挺·六指和美眼·兔唇還沒有走向陽台,還沒有看到陽台下已經聚集着幾千萬群衆──群衆倒也還是那些群衆,無非是搬動了一下地方和給他們換了一個環境。

    我們總以為到處有幾千萬人在歡呼和跳躍,到處都在等着我們和盼着我們,其實等待我們的群衆永遠是那麼一小撮──基挺·六指向美眼·兔唇提出了最後一個開心的問題。

    當然美眼·兔唇也想到了群衆、城門樓子、謀殺、醫院、癌症和打火機。

    這也是深意和一唱三歎吧。

    但是當她想起這一切之後,就是忘了最後說一個「操「字。

    還是多虧了基挺·六指的提醒,她才不好意思地想到了這一點,于是也就紅着臉和基挺·六指一塊說了一句: 「操!」 這時麥克已經給調好了。

    這個「操」已經不是那個「操」了,這個「操」通過麥克一下讓人民群衆聽見了。

    于是人民群衆就把這當成了他們演講的開頭或是演講的全部内容了。

    群衆一陣歡呼。

    這個演講好。

    我們要的就是這個。

    于是歡呼聲像波浪一樣從後向前湧過來。

    湧過一浪,接着又是一浪。

    這也算是歪打正着,基挺·米恩和美眼·兔唇相互看了一眼,接着就笑了。

    真是開心和好玩呀。

    人民群衆怎麼就那麼可愛呢?如果我們還不能給他們提供些什麼和做些什麼,别說我們對不起人民群衆,我們連自己的良心都對不住。

    我們的心會不安的。

    我們夜裡會睡不好覺和動不動就驚醒出一身冷汗的。

    我們會做惡夢的。

    我們會聽到噩耗的。

    這時不要說人民群衆要謀殺我們,我們自己都覺得應該殺身成仁以謝天下。

    從飛機舷梯到美容院,從春天到寒冬,人民跟着我們轉來轉去為了什麼?這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故鄉父老鄉親,其實要求并不高,僅僅為了看一個稀罕和稀奇,滿足一下自己當然這麼多自己聚集起來就是群衆的好奇驚訝。

    這就是呼聲和民意──他們想知道:你們要擱在火裡燒和架在火上烤的那塊石頭到底是誰呢?是不是就是我們身邊的那個白螞蟻家的兒子白如雪和雪裡迷的白石頭呢?我們翹首以待在寒風中等待,你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其實沒有什麼大事,就是為了看一塊石頭。

    我們對世界上的大道理都能弄明白說白了我們也不在乎,我們弄不通和弄不懂的就是我們身邊的石頭;當我們弄不懂和弄不通石頭的時候,我們心裡就憋得慌和受不了。

    是那個已經被我們綁上烤架上的白石頭嗎?我們頭發裡眼窩裡都是土──在我們頭上和臉上都是土的時候你們到美容院洗臉洗頭去了,現在你們臉和頭洗完了,你們已經到了陽台上,接着你們就該伸開你們的巴掌,讓我們看一看你們手中的那塊石頭了吧?是那塊石頭嗎?就是用它來補天嗎?以前他總跟我們在一起,一刮風一下雪他就迷路,找不到回家的道,怎麼在我們一不留意和一不留神的情況下,這小子突然就長成了一棵大樹刮風的時候就讓我們刮目相看了呢?它怎麼會不激起我們的好奇心呢?我們怎麼能不把它當成一個生活中的期待、期盼和謎底來對待呢?這也是支撐我們生活起碼是支撐我們從今年春天到今年春天到今年冬生活的主要動力和為什麼要活着的原因。

    現在謎底就要揭穿了,巴掌就要打開了,在揭穿和打開之前,還給我們說了一個「操」字,怎麼會不讓我們激動和歡呼呢?我們個個臉上挂着激動的淚花。

    這時平靜和感到好奇的倒是你們這些掌握謎底的人也就是基挺·米恩和美眼·兔唇了。

    你們倒是一下子顯得活着沒什麼意思了。

    由于你們的掌握,你們就沒有了期待和期盼,就沒有激動和歡呼;雖然你們的臉和頭都剛洗過,但是你們就是沒有我們這些土頭土腦和髒頭髒腦的人幸福。

    我們倒是站在高地上,你們倒是站在低窪裡。

    我們倒是居高臨下站到了陽台上,你們倒是孤零零──你們總共才兩個人──地站在了陽台下和寒風中。

    面對着這麼好的人民,你們得有一個說法──雖然我們已經承認你們用一個「操」字開了一個好頭──就像你們面對着一個枯黃頭發的顧客一樣,「你用的是什麼洗發液?」──得有一個說法和解釋一樣。

    打開你的雙手吧。

    讓我們看到那塊燒得通紅的石頭吧。

    本來應該在别處燒烤,你們卻已經在美容院裡給我們燒烤好了;本來你們應該當到衆人給我們露一手和火中取栗,現在你們已經取出來就差讓我們看到。

    你們玩的是什麼戲法、手法和手段已經無足輕重,現在你們把結果亮出來讓我們看看吧;過程我們已經不關心了,我們現在關心的是目的。

    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了。

    過去我們生活的糊裡胡塗,我們生活在鼓裡和缸裡,我們的石頭和我們的心握在别人手中,現在就要見到光明了。

    我們都有些等不上了。

    我們都有些着急了。

    在不影響結果和成熟的情況下,就不能有一點提前量嗎?果子已經挂在枝頭,眼看已經通紅了,就不能提前把成熟的果子給摘下來讓我們嘗一嘗嗎?非要等它熟透自己從枝頭上落下來嗎?一定要讓我們望眼欲穿嗎?我們仰着脖子都得了脊椎炎呢。

    等它熟透了「啪嗒」一聲掉到地下就爛成了一團稀泥了。

    女大不可留說不定今天夜晚她随着一個賣油郎就逃走了,你就永遠沒有女兒了。

    ──不要再猶豫了。

    讓我們看一看那塊石頭吧。

    雖然我們也知道你這種拖延和延長會增加我們的期望,會将我們的幸福抻長和拉長,但是我們也得提醒您一下,也不要一下抻得和拉得太長,别您一不小心就把它給抻斷了和拉崩了。

    那時着急和哭叫的就不是我們了,你們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也找不到舅舅了。

    您到時候怎麼向人民和群衆交待呢?如果說過去的從不适可而止是您的美德的話,那麼現在您就試着适可而止一次可以嗎? 「美眼·兔唇姑姑,我們等不上了!」 「美眼·兔唇姑姑,打開你美麗的雙手吧!」 「讓我們看它一眼!」 「讓我們再送它一程!」 …… 人民的浪潮在那裡歡呼和呼喊着。

    這時陽台上金光四射。

    美眼·兔唇姑姑這時并沒有與基挺·六指商量──與你商量得着嗎?我們也認為不商量就是最好的商量──隻是看了他一眼,帶着焦黃的頭發糊味,就找開了她的手掌。

    就在這裡交待了嗎?環境就是一個工棚嗎?洞房就是這樣嗎?從此我與生俱來的童貞就沒有了嗎?當然我從此就可以不在乎了?生活就是這樣可以割裂和斷裂嗎?真是有一個新的天地嗎?随着美眼·兔唇姑姑手掌的打開,我們就真的到了一個新的天地和自由的王國了嗎──随着美眼·兔唇姑姑手掌的打開,眼見着,通紅的石頭,像一輪通紅的太陽一樣在陽台上冉冉升起。

    看得我們眼花缭亂,看得我們熱淚雙流,看得我們睜不開眼睛和擡不起頭來,到頭來我們倒什麼也沒有看清楚。

    我們一下就被籠罩在熾熱的巨大的包容性的光彩、光芒和光線之下。

    人間萬姓仰頭看,萬姓倒是萬姓了,仰頭倒是仰頭了,但是到頭來我們什麼也沒看清楚。

    我們沒有看見石頭長得什麼樣。

     「我什麼也看不見,打開門。

    」 「打開門,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的姥娘說。

    我們騙着姥娘說──在這姥娘的最後時刻: 「停電了。

    」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就處在明晃晃的電燈底下。

    姥娘習慣地信任地把一切都交給你地說: 「噢。

    」 就不再懷疑和說話了。

    這時我們也信任了美眼·兔唇姑姑。

    我們什麼也看不見。

    你的光芒遮擋住了我的視線。

    你捂着我的眼睛讓我猜你是誰。

    由于你的捂眼,我什麼也猜不出來。

    眼見得石頭就在我們眼前,但是石頭發出的光芒讓我們看不清它。

    我們不知道它是誰。

    也許就是我們熟悉的白石頭,但白石頭能放射出這麼強烈的光芒嗎?可白石頭為什麼又不能放出這麼強烈的光芒呢?白石頭就生活在我們中間。

    白石頭的光芒就是我們的光芒,我們在自己的光芒下看不清自己。

    但是我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們還是得查證一下和核對一下,我們還是想得到美眼·兔唇的回答。

    我們敲着我們一次性消費的紙盤子──用塑料的刀叉,有的人又在盤邊上開始倒芝麻鹽──我們要就着我們自己家裡制造的、在火上焙出的芝麻加熱鹽,把一塊石頭和太陽給吃下去。

    這石頭和太陽是我們燒烤出來的。

    太陽是我們的鄉親。

    一想到這一點,我們就又激發出一種興奮和感概來。

    美眼·兔唇姑娘,快一點回答我們,快一點給我們一個印證,印證太陽就是白石頭和我們自己。

    ──你嫁出去有好多年了吧? 「美眼·兔唇姑姑,給我們一個印證!」 「美眼·兔唇姑姑,我們對你的話絕不懷疑!」 「美眼·兔唇姑姑,告訴我們,你手裡的太陽和陽台和天空上的太陽是我們的白石頭和我們自己嗎?」 「肯定不會讓幾千萬都市──現在已經不是農村──的父老鄉親失望吧??」 「我們真不是在威脅你!」 「你不會回答出别的答案吧?」 「你不會讓我們一下子就撕心裂肺吧?」 「你一定會回答『是』對嗎?」 「想想你要回答出『不是』的結果和後果!」 「你一定看出我們的心虛來了吧!」 「我們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 「我們都不是外人!」 「你要一下子不好回答,你就不回答也行,我們就把你的不回答當成是一種默認!」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始慶祝了!」 但是這個時候美眼·兔唇在陽台上回答了。

    當然她的回答我們早已預料到了我們就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就算是美眼·兔唇想回答「是」或者事實上就是「是」,但是操作文字的小劉兒不管是從操作技巧和轉折來考慮,還是從合體時代的價值和快樂頌的标準來考慮,他都會讓她回答「不是」。

    風吹起了美眼·兔唇姑姑的衣襟。

    隻要這句話一出口,人民就炸了,天空就陰霾彌漫到恐怖了。

    人民失望和失落到極點,就使人民達到歡樂的極緻了。

    白石頭就得救了,我們也得救了。

    美眼·兔唇果然微笑着張開她通紅的小嘴回答: 「操,不是。

    」 大都市就炸了和沸騰了。

    不管是你回答「是」或是「不是」,故鄉都會炸了和沸騰了。

    一個「是」或是「不是」的回答,對于世界竟是如此一樣地性命攸關和無足輕重。

    我們從春到冬,從廣場到陽台,嘴幹舌燥一粒米沒打牙,最後還是中了美眼·兔唇和小劉兒的圈套。

    我們的陰謀還是被他們更大的陰謀給包藏和包容了。

    這時人民又露出了一絲自嘲的微笑。

    在這種包藏、包容和刀光劍影之中,美眼·兔唇彈起了她的土琵琶,跳起了她清新明快的小天鵝組曲歡樂頌中的一首舞蹈。

    但等沸騰平靜之後,等散了戲夜深人靜和人們開始反思之時,這時人們又忘了歡樂的主幹而想起和計較起一個至今仍沒有解決和令人擔心的問題:如果那塊石頭不是白石頭和我們自己──我們捆錯了人,那它又是誰呢?為個時候我們又感到人人自危。

    美容院的基挺·六指哪裡去了呢?怎麼說不見「嗖」地一聲就不見了呢?這時我們人人出了一身冷汗:這塊石頭該不會是基挺·六指吧? 六指绾着頭發,穿著雪白的衣衫和向身後飄去的長裙,翹着第六個梅花指,甩着長長的水袖,在天空中快樂地翩翩舞着。

    已經舞了43個晝夜了。

    這是美眼·兔唇給故鄉留下的個人痕迹和不願退出曆史舞台的一個明證。

    都市的夜空本來就沒有過去鄉村夜空那麼明亮,都市的星星沒有鄉村天空的星星那麼多;本來這一天是沒有月亮的,但是在都市一扇扇窗戶燈光的映照下,我們又似乎天天行走在月光之中;真到了有月亮的那一天,我們又把這月亮給忽略了。

    都市車流排出的廢氣擋住了我們仰頭觀天的視線和心情。

    麗晶時代廣場決沒有過去的打麥場那麼清靜明亮。

    但是真要讓我們回到故鄉去割毛豆,在直接的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割過來又割過去,這時又沒有一個人像當年同性關系者回故鄉一樣那麼踴躍了。

    我們僅僅是在排除這一點可能性之後,才說我們要做一個故鄉精神的不撤退者。

    我們的執着都是建立在一切都不可能發生的前提下。

    六指甯肯在霧障之上起舞,舞着舞着眼看他的白裙子都變成了灰色和黑色,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拋棄我們這片天空和我們這些觀衆。

    他還是不願意再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們擡頭看不見六指。

    到了夜晚,在一片藍色的襯托下,我們也隻能看到他舞來舞去的白影子。

    他的影子映在都市高大煙囪吐出的黃色的紅色的煙柱之旁。

    他也就是舞一個意思,他也就是舞一個整體,他也就是舞一個戰略──當然他就是舞得再仔細再認真,我們在重重迷霧之中隻能看一個大概,你何必多費力氣呢?一開始還是一個新聞。

    說我們的天空上除了月亮和太陽,現在又多出一個不停的舞者,長袖善舞,白色善舞。

    太陽和月亮還有進有出一天回去休息一次,而我們可憐的六指就在那裡不吃不喝和受着大氣污染──而這種種的污染又是我們造成的──在不停的舞着。

    一刻也沒有休息。

    舞完一個曲子,接着就是另一個曲子。

    跳完了芭蕾,接着就是民間舞。

    他的鼻孔早已是黑泥和污垢的聚集地,他43晝夜水米不打牙我們不說他餓不餓人是抗餓的但還是抗不住渴經不住沒有水喝呀,但時間長了我們就像久病床前無孝子一樣開始習慣了和聽其自然了。

    雖然我們有時候也聽到天空中突然傳來「渴了你就給我一碗水」的樂曲,但是我們行色匆匆車流如水偌大的都市沒有一個人理睬我們過去的朋友。

    這個時候我們才明白落後的農業社會的人說的一句話了:城市真是冰冷的城市呀。

    城市的心都凍結和麻木了。

    城市真是恐怖當然接着就是開心了。

    這還隻是天空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的時候,如果天上再降下瓢潑大雨和落下大如席的一片片雪花的時候,我們的六指不就變成一隻落湯雞或一隻大凍蝦了嗎?但據後來的六指──合體中的基挺哪裡去了呢?──又過了好多年,已經從天空中下來了,已經不舞了和不瘋了這時開始回首往事和寫回憶錄了──說道:當時他在天空中起舞的時候,其實不像我們想象得那麼苦。

    當然苦還是苦,但不像你們揣測和想象得那麼苦。

    苦的是身體,甜的是心尖尖。

    身體再苦再累,但一想到自己一個人在天上跳舞而人間萬姓都仰頭就像半夜三更爬起來到泰山之巅看日出就像八月十五這天正好不是陰天──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六雪打燈──這還是咱姥娘說過的話呢──大家都像看這滿滿的臉盆一樣的月亮一樣在看我,泰山的日出你不是天天能看到的,你不是天天住在泰山之上,八月十五也是一年才有一次,而不會天天都是八月十五──而我現在天天都在天上舞着,雖然有霧障,雖然月不亮星也不明,但是你們總能看一個大概,我不就成了你們天天的太陽、月亮和明星了嗎?一想到這一點,雖然飽受皮肉之苦,但是心裡還是甜呀。

    人活着圖個什麼呢?不就活個心靈嗎?想着想着就樂了,想着想着雖然口幹舌燥但是就開心了。

    這還是一般的日子。

    在你們的想象之中,恐怕雨天和雪天我就更加難受了吧?其實情況恰恰相反,越是這樣的天氣和天空,我越是激動和感到有氣氛呢。

    雨中之舞,「渴了我就喝點水」,就好象是在雨中踢足球一樣,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漫天的大雪降了下來,我在天上和雪花共舞。

    席大的雪花就飄蕩在我的四周。

    你們在地下摸到的是靜止的雪花,一落到地上就成了泥,而我是在鮮活的雪之精和雪之靈共舞。

    我一下就有了舞伴,我一下就到了天國。

    空氣是那麼清新。

    雪花和我的舞之靈充滿了天地。

    沒有媒體在報道,沒有電視在轉播,沒有人在關心我,但我是自由的。

    這時我就不是舞給你們看而是舞給我自己的心了。

    我什麼也沒有舞,我什麼也沒有動,我身體不動的情況下就一切都在舞了,因為我的心在動。

    我的心也沒有動,我是随着雪花飄落的節奏和音樂自然而然地在流。

    我的身體和心都在流。

    我是多麼地舒暢啊。

    我是多麼地不管不顧呀。

    為此我還得感謝美眼·兔唇姑姑呢。

    不是她──雖然我成了她在世界上的最後一道痕迹──我還到不了這一步上不了這天空和跳不了這舞呢。

    在照亮别人的時候,我也點燃了自己。

    沒有燈下黑。

    ──雖然從回憶錄中看到這一段我們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有沒有為了回憶錄的藝術效果故意在那裡誇張和加水的可能呢?真的在高處不勝寒的風裡雨裡就是那麼樂嗎?或者幹脆為了氣我們這是他的一種手段?怎麼我們在地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體會呢?拉了一車煤一車面或是一車白灰,行進途中遇到了大雨,我們和煤、面、白灰一起成了落湯雞,怎麼他一上天就那麼浪漫和潇灑呢?過去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他雖然也有些人來瘋和偶然的慷慨大方,但他實質上對一草一木一點一滴對人和天氣都斤斤計較──天氣的變化都會影響他的寫作,怎麼現在一到回憶錄裡就這麼大方和大度了呢?他在天上跳舞的時候我們視而不見,「天上有一個人在跳舞。

    」就是偶爾往天上看一看,也不是要看那個跳舞的人而是想看他突然是不是就不在了呢?在是尋常,不在才是新聞呢。

    但是令我們失望的是,我們每次仰頭的時候,也都在那裡不知疲憊和不遺餘力地接着跳和繼續跳呢。

    在他不遺餘力的時候我們都替他疲憊,現在到了回憶錄中他怎麼說得那麼輕松和忘我呢?當時他的舞蹈一天天沒有變化都是老一套,但是到了回憶錄中他怎麼說一天一個新花樣呢?他甚至在回憶錄中說,當年在我們故鄉大收割的時候,在我們的紅薯地裡,我們故鄉的整個天空成了一個大銀幕,我們在上面放着一個永遠重複的電影,我們銀幕上的一個人頭,就有一座山那麼大,我們銀幕上的一個Rx房,就像一個面盆或一個衛星接收鍋那麼肥,我們銀幕上的一個情緒,就像天上裂開的一道閃電那麼劇烈和那麼急速──在我們的故鄉還是鄉村的時候,我們要表達什麼,還要借助現代技術和激光的天幕電影;現在我們故鄉成了大都市,由于我在天空中的存在,連天幕電影都已經不需要了。

    但是我們的天空并沒有閑着,我們仍有一個天人合一的靈魂在引導着我們的精神。

    她是那麼自然、放松、不技術和不做作。

    就好象天上本來就有太陽和月亮,就有風和雨,就有春風和雨露一樣自然。

    這個時候你再想起來與狼共舞是多麼地膚淺呀。

    我們想說的就是這個。

    ──他在回憶錄上振振有詞地說。

    說到這裡喝了一口水。

    馮·大美眼──我從電話裡聽到你的聲音,直到下午還令我不安。

    我們分别已經有半個月了。

    但想起來好象就在昨天。

    我并沒有把和你在一個上午的交往像往常遇到另外一個人一樣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再掐着昨天的一分一秒來對照、想象和補充昨天或是前天的同一時刻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在說什麼,你的一颦一笑,你的一言一語,你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低頭或是擡臉的笑容和拒絕,或是你把手擱在你臉的一旁來阻擋伸過來的另一隻手──區别原來在于阻擋而不在于千篇一律的默認。

    也許從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能反其道而行之理解六指叔叔在那43晝夜到底是怎麼渡過的和在那43晝夜之中他一邊跳着舞腦海裡一直在想着什麼。

    每一天想的都是43天前的那一天嗎?是對那一天的重複、補充和想象嗎?如果是,我們就承認你43天的每一天都是自然的常新的和不重複的──哪怕你的舞蹈動作是重複的,但是你的心和你在天幕之上的動作是不重複的和全新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可就要對你的當時和你後來的回憶錄提出足夠的置疑。

    這個時候六指還是狡猾啊,在《六指回憶錄》首發式上,當媒體提出這樣一個尖銳問題時,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當時我是在想着43天前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