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斐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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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威拉德-彼得斯先生并不真的喜歡希臘。

    而對彼得斯太太而言,對于德爾斐,在她内心裡完全沒有概念。

     彼得斯太太精神上的家園在巴黎、倫敦和裡維埃拉。

    她是一個很會享受旅店生活的女人,但她概念裡的旅店卧房應該是松軟的地毯,舒适的床,為數衆多各式各樣的燈,包括有燈罩的床頭燈,充足的冷水熱水,床邊有電話,可以用來訂茶點、食品、礦泉水、雞尾酒,用來和朋友聊天。

     在德爾斐的旅店裡可沒有這些東西。

    不過窗口可以看見美麗的景緻。

    床很幹淨,用白石灰粉刷的房間也一樣幹淨。

    房間裡有一把椅子,一隻臉盆架,一隻衣櫥。

    洗澡得讓旅店給特意安排,有時還沒有熱水。

     她想,至少還可以說她到過了德爾斐。

    彼得斯太太也盡力想要對古希臘産生一點興趣,但她發現這很困難。

    他們的雕塑藝術看上去都像是沒完工,缺胳膊少腿沒有頭。

    私下裡,她更喜歡剛去世的威拉德-彼得斯先生墳墓上豎着的漂亮的帶翅膀的大理石天使像。

     然而這些想法都隻能藏在自己的心裡,因為怕她的兒子威拉德會瞧不起她。

    全是為了威拉德她才到這兒來的,在這個又冷又不舒服的房間裡,面對陰沉着臉的女仆,和不遠處讨厭的司機。

     威拉德(直到不久前還叫他小威拉德——他痛恨的稱呼)是彼得斯太太十八歲的兒子。

    她對兒子有着近乎狂熱的崇拜。

    威拉德對古代藝術有着奇特的激情。

    是瘦長蒼白、戴着眼鏡、神情憂郁的威拉德拖着溺愛他的母親踏上了周遊希臘的旅行。

     他們去了奧林匹亞,彼得斯太太認為那是一處悲慘的廢墟。

    她倒是很欣賞帕台農神殿,可她還是覺得雅典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城市。

    而遊覽科林斯和曼錫尼對她和司機來說,則是極大的痛苦。

     德爾斐,彼得斯太太不高興地想,是雪上加霜。

    顯而易見無事可幹,隻有沿着街道散步,看看沿街的廢墟。

    威拉德花了大量的時間跪在地上破譯希臘文的碑銘,一邊說:“媽媽,你聽聽這個!是不是很絕妙?”然後他會念出一些東西,在彼得斯太太聽來枯燥乏味至極。

     這天清晨,威拉德早早出發去看某些拜占庭風格的鑲嵌藝術。

    彼得斯太太本能地覺得拜占庭式的鑲嵌藝術會讓她渾身發冷(無論是從生理上還是從心理上),于是托辭不去。

     “我明白,媽媽,”鹹拉德說,“你想一個人待着,坐在戲院或是露天運動場裡,高高在上向下俯瞰去了解它。

    ” “是的,親愛的。

    ”彼得斯太太說。

     “我知道這些地方會吸引你。

    ”威拉德欣喜地說着離開了。

     現在,彼得斯太太歎了一口氣,準備起床吃早餐。

     她走進餐廳,發現裡面幾乎空空蕩蕩,隻有四個人。

    一位母親和她的女兒,彼得斯太太覺得她們的穿戴有些古怪(沒有認出這是希臘式的披肩外衣),正在談論舞蹈中的自我表現藝術;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紳士,名叫湯姆森,下火車時他曾幫她撿起掉落的箱子;還有一位新來的秃頂中年紳士,剛剛在前一天晚上到達。

     這位先生是餐廳裡留下的最後一位,彼得斯太太很快就和他交談了起來。

    她是一個友善的女人,喜歡有人可以聊天。

    湯姆森先生的表現一直明顯地令人失望(彼得斯太太稱之為英國人的保守),母女倆又過分自命不凡,盡管那女孩已經和威拉德相處得不錯了。

     彼得斯太太發現這個新來的紳士很令人愉快。

    他知識淵博,卻不自炫學問。

    他告訴她好幾件關于希臘人的有趣而友好的小細節,讓她更加覺得他們是真實的人而不是書中乏味的曆史人物。

     彼得斯太太告訴她這位朋友所有關于威拉德的事:他是個多麼聰明的男孩,以及文化對他來說如何重要。

    這人和藹慈祥的風格使人易于和他交談。

     他是幹什麼的,叫什麼名字,彼得斯太太都不知道。

    除了他正在旅行和享受不受生意(什麼生意?)幹擾的徹底休息這些事實之外,他沒有更多地談論他自己。

     總而言之,這一天過得比預料的更快。

    母女倆和湯姆森先生繼續保持不愛交際的風格。

    他們碰上了剛走出博物館的湯姆森先生,他立即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彼得斯太太的新朋友不悅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真想知道這家夥是誰!”他說。

     彼得斯太太告訴了他名字,其餘一無所知。

     “湯姆森——湯姆森,不,我不認為我以前見過他,但是不知為何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熟悉,不過我認不出來。

    ” 這個下午彼得斯太太在蔭涼裡享受了清靜的午睡。

    她帶去看的書并不是她兒子推薦的關于希臘藝術的經典之作,相反,是一本名為《神秘河流》的書。

    它包括了四個兇殺案,三起綁架案,以及一大堆各式各樣危險的罪犯。

    彼得斯太太随着書中的情節起伏時而激動時而欣慰。

     她回到旅店時已是四點鐘。

    她很肯定威拉德這時該回來了,并沒有任何不樣的征兆;她差點忘了看旅店老闆給她的說是一個陌生人下午留下的條子。

     這是一張髒破了的便條。

    她懶洋洋地打開來看。

    看了沒幾行,她的臉色就已經變得煞白,她伸出一隻手讓自己鎮定下來。

    筆迹是外國人的,但用的是英文。

     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