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楊子取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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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皇古風既邈,蒸黎亦鮮鞠。

    人各自為家,浸失其淳樸。

     恩誼日虧喪,世路漸雲蹙。

    胡彼須眉徒,甘乏同仁目。

     徑行弗宏施,何以号愛育。

    嚣俗疇訓齊,言之付恸哭。

     這一首五言古詩,因見世上的人,在那黨裡之間,不能循分揆理、廣近人情而作。

    所以,有心救世之人,不得已托之吟詠,冀其萬一省悟,還可将他的怨艾之詞,為民軌則。

    因而遍及九州四海,莫不鼓舞作興其至善,深自洗滌其前污。

    凡彜常倫典,内外親疏,事事物物,疾痛疴癢,無一毫不與他相關,無一刻不把人在念。

    如此行為舉動,自然獄訟衰息,民無兵革,看那風聲之覃布,更有誰人不啟人倫相恤之思,蘊義生風之感。

    縱有那些不長進、不學好、不習正道的,異言異服,高談闊論,過都曆邑,托意玄虛,将化俗說做亂邦,将至親棄如陌路,不屑與君子來往,時流晤聚,專要扳今吊古,咤鬼為神,把那等庸夫愚婦,側耳悚聽,拱手翹足,供其使令,宗其風教,一以傳百,百以傳千,至于億萬不止,你說我贊,家屍戶祝。

    雖有嚴刑峻法在前,這好異喜新之人也甘受之而不辭,此其首罪之夫,真真可恨。

    如今卻說一人,也是有恁般習氣的,他卻力創偏诐之論,險怪之談,究其身不過是一個匹夫,有甚麼奇材大德,可以傳芳百代,儀型多士。

    他一味自以為是,把其相貌之間隆如山嶽,心思之際幻若風雲,視人就如草芥,視己俨然異寶一般。

    又要誘人以泰處,不可強求其未然,尤不可泛施其晃晃。

    但宜蚩蚩而食,貿貿而遊,被發而歌,箕踞而息,不必合情順理,博施濟衆,便可終其天年了。

    你道這等樣的人,立意如此,畢竟他的傳授之師的系何人?據我看來: 誇論浮辭靡向方,生來不複軌庸常。

    隻今借訊誰贻教,抑托洪胎繼伯陽。

     這人姓楊名朱,乃是老子的徒弟。

    這老子姓李名耳,表字伯陽。

    他的母親曾見日精下落,恍如流星飛入口中,因而有娠,直至七十二年,在那陳國渦水李樹之下剖其左腋而生。

    斯時,李母無婿,這老子指着李樹說道:“此為我的姓氏。

    ”故此姓李。

    其降生之際,須眉皓然,因号做老子。

    遂受元君神圖寶章,變化之方,及還丹伏火,水汞液金之術。

    所收弟子甚多,但其宗門以清空虛渺為教。

    故此楊朱在他的門下多年,習慣了那蠲邪去累、澡心雪神的說話,不言便罷,若一開口就是動靜生死,性命壽夭,是非逆順,安危去就,衰樂榮辱等語。

    你道人所重的不過是這些事體,自然聞之者心醉,聽之者志昏,附和的既多,忌恨的自然不少。

    所以,這楊朱在家也有妻妾,也有兄弟,也有田園,隻是一味好奇,十分自是。

    偶然一日,楊朱靜坐在家,思量道:“吾師老子,他平日教我積行立功,累德增善,雖雲好事,想将起來,人若好此存心,未免将利益散與他人,豈不損了自己,甚麼要緊,不若依了那伯成子高的言語,不拘親戚,交遊起居飲食,任己之意,隻自減省節量。

    若有芥子毫毛之物,值得幾文錢的,甯可藏之于己,或療饑寒,或資朝夕,斷不可公然揮灑,視為等閑。

    況伯成子高,舍了國位,甘心隐耕,這是他不以一毫利物的老主意,至今朝野之人,孰不傳誦。

    我雖學于老氏,其實事在人為,且變其所教,也如子高之為,亦有何難?落得受些便宜,也好放心樂志。

    眼見天下的生民,再沒有一個休息的日子,隻為了壽,為了名,為了祿位,為了貨利,有此四事,便動了個畏懼之心。

    不畏鬼便畏人,不畏威便畏刑,甚至人鬼刑威無所不畏。

    這樣的叫做遁人。

    吾今若不逆命,何必羨壽。

    若不矜貴,何必羨名。

    若不要勢,何必羨位。

    若不貪富,何必羨貨,豈不做了一個順民。

    若忠不足安君,适以危身。

    義不足利物,适以害生。

    這是吃緊要立見的第一件大事。

    吾志已決,不如撇了妻妾,棄了兄弟楊布,離了園畝,随心所往,訪求同志,以傳吾道,勸得一人是一人,勸得一國是一國,有何不可?”正是: 欲宣厥道邈愁予,猶喜天涯可命車。

    直似塗山勞探訪,甯同泗水任趑趄。

     懷聲有感慵栖裡,尚異多端俟著書。

    不識今能惬志否,隻愁前路少吹噓。

     卻說楊朱立起身正要整飾行裝,打點遊說的聲口,不意兄弟楊布匆匆走近前來。

    相見已畢,便道:“看兄長面有行色,卻往何方?”楊朱本待回言說其始末,心中忽轉一念道:“布雖親弟,與我便是兩人,萬一要随遊他國,路上未免饑餐渴飲,我豈可不與之相共。

    若與相共,便要傷惠,我且權辭答之。

    ”乃應道:“我不往甚麼所在。

    ”楊布道:“既然兄長清閑,弟到有一言奉啟。

    ”楊朱道:“賢弟有何說話,就請指教。

    ”楊布道:“弟有一件大惑之事,欲求兄長解釋。

    ”楊朱道:“何惑之有?”楊布道:“今日偶遇一人,其有的年紀,出的言語,抱的才華,生的容貌,就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