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子産聽鄭國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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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企英豪,播匡時偉績,譽滿雲霄。

    應是光明台鬥,不惜賢勞。

    興雲為雨,切須知四嶽功高。

    标名姓,獨騰上國,薦剡重琅玕。

     抹殺衰流末俗,有素餐屍位,敗德根苗。

    若論澤民惠政,匪曰輕宵。

    是循良第一,果膺景福庇群寮。

    千秋外傳芳靡止,晤笑尚非遙。

     話說詞人墨客弄影披煙,不是泛騁才華,茫無所指,定有一個意故。

    所以,這首詩餘名為《漢宮春》。

    你道為着何人所作?足為當今天下世界清平,人民樂業,四海九州時豐歲稔,雨順風調,兵戈甯息。

    所賴居乎上位,臨乎下土的公侯卿大夫,有巨識宏量,谠言嘉謀,贊畫帷幕,造陛趨堂,進忠納谏。

    或是戎車遠役,絕塞強胡,居中作捍,勳奕拊甯,朝野共洽,沾恩感佩。

    或是宣揚朝廷的盛化,緝隆聖世,内竭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盡。

    凡有隐鱗蔔祝,藏器屠保,必竟要如那關下之物色,河上之委裘。

    料想有了這樣一個賢明宰輔,自然力易為之,心易效之,兢兢業業,正正大大做将出來,自然迥異尋常。

    所以有七言絕句一首道: 補天經畫濟川名,端委台階仰國楹。

    共指東開新閣處,無人敢作掃門迎。

     卻說為宰輔樞機的人,但有功勳所集、事業所成、政事之新、名望之重,原可志于名山之中,可垂于青史之上,可碑于路人之口,可止于小兒之啼,傳其姓氏,記其裡居,自然萬夫傾望,千載流傳,非一二等閑頌述也。

    若是世上人有了大才,抱了大志,不肯學做好人,修躬淑己,反為身家念重,貨利情牽,把這貴重的祿位、崇大的家邦置之等閑;一味思量肥家害國,将君上的宗廟山川、社稷人民盡在度外,惟利是趨,惟害是避;一日登庸,萬般貪酷浮躁;收于門牆之下者,不先容陳意虞人,驽怡下品,為其爪牙,結其心腹。

    莫至。

    雖然君極文思,主多聖哲,到了此際亦無威可使,無計可施,無刑罰可加,無仁德可化,真是宵壬未退,艱患難弭。

    外邊來的憂虞既殷,裡邊釀的禍害亦薦,時屯世故,自然沒有一年一歲安甯,一刻一時快樂。

    所以,有兩件事體是有國的上務。

    你道是兩件什麼事體來? 旌賢崇善,進德用才。

    雍容敷治,扶頹翼衰。

     這幾句說話乃是王者教化之所先,百世子子孫孫之所務。

    嘗觀往昔,有依此說的,畢竟國泰民康。

    有不依此說的,畢竟國虛民弊。

    故此省闼之間,殿陛之際。

    全是要: 絲綸閣下集奇能,一寸丹心似火明。

    果爾自堪隆帝業,不愁國運有危傾。

     其時節,倘果有國士傑人,俊才英品,子弟量才,比肩進取,懷金侯服,佩青千裡,選名升舉,利用賓王,往往其敷化在乎一時。

    他的餘烈到流萬古,又能把嘉猷在寤寐思服,又能把忠誠在朝夕延伫,審人之德,察人之言,明發就動其容,仄食便興其慮,傷秋茶的森然之密網,怅夏日的炎熇之嚴威。

    若在國中境内聚了人民,便認做我有财了。

    必竟先重為政,始說道我有貨了,全不敢貪饕,全不敢倦怠。

    如此思政,如此守道,那怕治績不彰,文章不著。

    雖然為政的要能以文章兼其治績,這也是千中選一。

    聖主汲汲皇皇訪求之而不可必獲的,豈不綦難綦重麼?聞得昔日鄭簡公國中有一位大夫,真是恁般有華國之文才,有經邦之美德,傳遍了列辟之君,保全了蕞爾之地。

    有詩一首為證: 聖世雍容顯棟梁,大夫德器纚圭章。

    登台共識千金駿,入彀能穿百步楊。

     元宰懸名齊日月,法曹秉簡肅風霜。

    應知不久瓜期代,珥筆親簪視帝王。

     卻說這大夫雙姓公孫,名僑,字子産。

    他的父親名為子國,也是鄭國大夫。

    這子産身上有四件君子的大道:其行已也恭,極其謙卑遜順;其事上也敬,極其謹慎誠恪;其養民也惠,極其溥愛廣利;其使民也義。

    這個義字就所該甚廣而大,所謂甚異不同。

    如那都鄙之有章,上下之有服,田野之有封洫,廬井之有條伍,便是使民之義了。

    子産惟有了那君子之道,自然可以安邦定國,裕君睦鄰。

    即如其時的天下,最強最橫的國都惟有晉、楚二君了,他的地方幾及數千裡,兵車極其多,士卒極其衆,糧草可支三十年,财寶可稽數萬镒。

    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人人猛悍,個個豪強。

    有了這些聲勢,這些威力,自然按捺不住那一點雄心。

    專要侵人邊境,伐人土地,毀人宗廟,滅人社稷,奪人子女玉帛,使人跪拜趨承。

    所以,那方隅之域、十室之邑,孰不畏憚懾服?孰不損削凋零?皆被晉、楚之君恃其強大,恣其桀骜,偕糾桓而講武,進韬钤而談兵,觑着子男的國土猶如彈丸,比着自己的勢位俨然天子。

    故此其間有稱臣稱妾的,有奉教遵令的,有貢獻方物的,有出妻獻子的,有肝腦塗地的,有苟延性命的,有借勢要君、求榮反辱的,有失時昏昧、抗衡立斃的。

    惟有這蕞爾之鄭,其封建之所恰好與晉、楚為鄰。

    那楚國還略遠些,惟有晉國切近其界。

    這鄭國若無賢臣治亂持危,也難保山河颠沛,所賴得這位子産大夫輔佐其主簡公,不至孱弱失所,又不至晉楚所吞。

    正是: 欲匡厥辟非難事,但得高賢可易圖。

     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鄭國相近,還有一個最小的國都名曰蔡國,地方止得一二百裡,是個不生豪傑的去處。

    但知阿附取容,不識策安計治。

    那蔡地又接着楚國的疆界,兩邊聲息相通。

    蔡君畏懼楚國之強,欲保首領,不怕你不去稱臣納貢,求為附庸。

    因此,反藉了楚國的兵威,不知個進退大小,不揣個可否是非,到時時與晉國作梗。

    或是晉人往蔡經過,那蔡國倚仗楚勢,不是阻絕關梁便是劫其财貨。

    所以晉人甚是懷恨在心。

    其時,鄭簡公方要與晉國連和,那晉君道:“寡人深與蔡國有隙,若要晉、鄭通和,除是鄭邦侵奪蔡國才可永為和好。

    ”這鄭簡公聞知此語,恨不得立時奪了蔡國獻與晉君。

    若是不侵蔡就不保鄭,要保鄭必要侵蔡,所謂騎虎之勢不得不然的了。

    即日坐在朝堂召過子國、子圉兩位大夫,授以侵蔡之旨。

    子國、子圉得令即出朝門,到演武場中點起精兵勁卒,離了秦洧之墟,直入蔡人之地。

    隻因蔡國沒有高山峻嶺、險壑大川為其屏障,兼之承平日久,國内未曾整戈備甲、選将練兵,怎當得鄭國之師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這正是: 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卻說子國、子圉統了大兵直入蔡地,蔡君方知,荒促之中點兵選将與鄭國交鋒,一将當先挺身出馬與鄭人交戰,子國、子圉擡頭一看,你道那将官打扮如何?但見: 戴一頂束發冠,金光燦爛。

    披一副護身甲,殺氣迷漫。

    穿一領豔豔紅袍,系一條飄飄繡帶。

    左挂雕弧一柄,右懸羽箭一壺。

    提一杆斬将三尖刀,跨一匹追風五花馬。

     子國、子圉卻認得他是蔡君的公子名燮,心中暗笑道:可見蔡國之小,怎麼頭一陣交鋒沒一個勇将出馬?卻教這個乳臭之人前來犯陣。

    當時掄動槍刀戰不數合,子國、子圉二人打個照會,即便詐敗佯輸,領着軍馬四散奔潰,那公子燮不知是計,催動兵卒肆情追趕。

    約莫數裡,鄭兵依舊合圍,登時将蔡國軍兵生擒活捉,亂砍橫挑。

    公子燮見勢頭不好,急欲逃出重圍,怎禁得密密匝匝,渾如鐵桶,便是那水漏也不能走漏出去。

    公子燮好生支撐不住,隻得盡力死戰,早被子國、子圉奮勇當先,把公子燮生擒下馬,押入囚車,又侵了蔡國一分地方,即命俾将屯守。

    然後班師獻俘,簡公見了十分大喜,随即犒勞三軍,又寫下書啟,把公子燮囚解晉國,聽其發落。

    那晉君也不把公子燮加刑,但罰為奴仆承侍左右,遂與鄭國連和。

    此時,鄭國上下之人盡道從此有晉國為我聲援,那怕後生他患,獨有子産一人不滿此舉,向其父子國說道:“孩兒按其天下的形勢、國是的利害、禍亂的胎基,曆曆然不間以寸。

    ”子國道:“汝有何所見如此侃侃議論,凡事體系乎邦國的就不可憑臆而出,逞了機巧必遭叱辱,小則喪位,大則累親敗族。

    況無官守言責,更宜卷舌閉口,莫惹非災。

    ”你道子國為何将此危言以示子産?隻因子産年紀尚小,未曾為鄭國大夫,所以有此言語。

    正是: 嚴父從來有,嚴辭是所詠。

    若非親父子,孰肯意加裁。

     卻說子産聞了子國這篇說話,便應道:“父親所言深為至理。

    但人臣一日緻身,何事不可申言,何患可以畏避?孩兒且不論他事,即以今日之事說與父親知道。

    ”子國道:“今日有什麼事?”子産道:“侵蔡之事。

    ”子國聽得子産說此四字便曉得是揭其短處了,覺得有些怒色,應道:“這是主公命我與子圉同做的。

    你今日這般說,敢是我有什麼差麼?”子産道:“據孩兒之見,似覺差些。

    ”子國道:“我怎麼就差?”子産道:“父親做事豈差,隻可憫做人主的。

    ”子國道:“人主如何呢?”子産道:“若是人主既不修文,又不尚德,專喜誇張戎旅,一旦于無意之中,朝夕之内獲有武功,是兵家之明忌,尤為小國之不宜。

    ”子國道:“何為不宜?休為好言所誤,緻有驷不及舌的懊悔。

    ”子産道:“父親有所不知,前者侵蔡雖立毛發之功,實種傾天之禍。

    ”子國道:“侵了蔡,得了蔡國的地方,媚了晉,得了晉國的歡心,怎麼不算是大功,倒有大禍?”子産到此不覺慷慨抵掌,說道:“父親但知其一,不知其二。

    豈不聞黃雀食螳之事乎?”子國聞言愈增其怒。

    子産之言雖激,實有至道。

    故後人讀到此處,有七言古詩贊道: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