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五 疾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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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穿窬之男,網漏則桑中有奔随之女。

    縱而肆之,其猶烈猛火于雲夢,開積水乎萬仞,其可撲以帚彗,過以撮壤哉!然而俗習行慣,皆曰:此乃京城上國,公子王孫貴人所共為也。

     餘每折之曰:夫中州,禮之所自出也。

    禮豈然乎!蓋衰亂之所興,非治世之舊風也。

    夫老聃,清虛之至者也,猶不敢見乎所欲,以防心亂,若使柳下惠潔(疑脫一字)高行,屢接亵宴,将不能不使情生于中,而色形于表,況乎情淡者萬未一,而抑情者難多得。

    如斯之事,何足長乎? 窮士雖知此風俗不足引進,而名勢并乏,何以整之!每以為慨,故常獲憎于斯黨,而見謂為野樸之人,不能随時之宜,餘期于信己而已,亦安以我之不可,從人之可乎!可歎非一,率如此也。

    已矣夫,吾未如之何也!彼之染入邪俗,淪胥以敗者,曷肯納逆耳之谠言,而反其東走之遠迹哉! 抱樸子曰:俗間有戲婦之法,于稠衆之中,親屬之前,問以醜言,責以慢對,其為鄙黩,不可忍論。

    或蹙以楚撻,或系腳倒懸。

    酒客酗醟,不知限齊,至使有傷于流血,口止委折支體者,可歎者也。

    古人感離别而不滅燭,悲代親而不舉樂禮,論禮,娶者羞而不賀。

    今既不能動蹈舊典,至于德為鄉闾之所敬,言為人士之所信,誠宜正色矯而呵之,何謂同其波流,長此弊俗哉!然民間行之日久,莫覺其非,或清談所不能禁,非峻刑不能止也。

    遂诎周而疵孔,謂傲放為邈世矣。

     或因變故,佻竊榮貴,或賴高援,翻飛拔萃,于是便驕矜誇骜,氣淩雲物,步高視遠,眇然自足,顧瞻否滞失群之士,雖實英異,忽焉若草。

    或傾枕而延賓,或稱疾以距客,欲令人士立門以成林,軍騎填噎于闾巷,呼謂尊貴,不可不爾。

     夫以勢位言之,則周公勤于吐握;以聞望校之,則仲尼恂恂善誘。

    鹹以勞謙為務,不以驕慢為高。

    漢之末世,則異于茲。

    蓬發亂鬓,橫挾不帶。

    或亵衣以接,或裸袒而箕踞。

    朋友之集,類味之遊,莫切切進德,門言門言修業,攻過弼違,講道精義。

     其相見也,不複叙離闊,問安否。

    賓則入門而呼奴,主則望客而喚狗。

    其或不爾,不成親至,而棄之不與為黨,及好會,則狐蹲牛飲,争食競割。

    掣撥淼摺,無複廉恥,以同此者為泰,以不爾者為劣。

    終日無及義之言,徹夜無箴規之益。

    誣引老莊,貴于率任,大行不顧細禮,至人不拘檢括,嘯傲縱逸,謂之體道。

    嗚呼,惜乎,豈不哀哉! 于是嘲族以叙歡交,極黩以結情款。

    以傾倚申腳者為妖妍标秀,以風格端嚴者為田舍樸馬矣;以蚩鎮抗指者為巢力令鮮倚,以出言有章者為摺答猝突。

    凡彼輕薄之徒,雖便辟偶俗,廣結伴流,更相推揚,取達速易,然率皆皮膚狡澤,而懷空抱虛。

    有似蜀人瓠壺之喻,胸中無一紙之誦,所識不過酒炙之事。

    所謂傲很明德,即聾從昧,冒于貨财,貪于飲食,左生所載,不才之子也。

     若問以《墳》《索》之微言,鬼神之情狀,萬物之變化,殊方之奇怪,朝廷宗廟之大禮,郊祀禘祫之儀品,三正四始之原本,陰陽律曆之道度,軍國社稷之殿式,古今因革之異同,則怳悸自失,喑鳴俯仰,蒙蒙焉,莫莫焉。

    雖心覺面牆之困,而外護其短乏之病,不肯谧己,強張大談,曰:雜碎故事,蓋是窮巷諸生章句之士,吟詠而向枯簡,匍匐以守黃卷者所宜識,不足以問吾徒也。

     誠知不學之弊,碩儒之貴,所祖習之非,所輕易之謬,然終于迷而不返者,由乎放誕者無損于進趨故也。

    若高人以格言彈而呵之,有不畏大人而長惡不悛者,下其名品,則宜必懼然冰泮而革面,旋而東走之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