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勤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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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樸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好物者也。

    是以道家之所至秘而重者,莫過乎長生之方也。

    故血盟乃傳,傳非其人,戒在天罰。

    先師不敢以輕行授人,須人求之至勤者,猶當揀選至精者乃教之,況乎不好不求,求之不笃者,安可衒其沽以告之哉?其受命不應仙者,雖日見仙人成群在世,猶必謂彼自異種人,天下别有此物,或呼為鬼魅之變化,或雲偶值于自然,豈有肯謂修為之所得哉?苟心所不信,雖令赤松王喬言提其耳,亦當同以為妖訛。

    然時頗有識信者,複患于不能勤求明師。

    夫曉至要得真道者,誠自甚稀,非倉卒可值也。

    然知之者,但當少耳,亦未嘗絕于世也。

    由求之者不廣不笃,有仙命者,要自當與之相值也。

    然求而不得者有矣,未有不求而得者也。

    世閑自有奸僞圖錢之子,而竊道士之号者,不可勝數也。

    然此等複不謂挺無所知也,皆複粗開頭角,或妄沽名,加之以伏邪飾僞,而好事之徒,不識其真僞者,徒多之進問,自取诳惑,而拘制之,不令得行,廣尋奇士異人,而告之曰,道盡于此矣。

    以誤于有志者之不少,可歎可恚也。

    或聞有曉消五雲、飛八石、轉九丹、冶黃白、水瓊瑤、化朱碧、凝霜雪于神爐、采靈芝于嵩嶽者,則多而毀之曰,此法獨有赤松王喬知之,今世之人而雲知之者,皆虛妄耳。

    則淺見之家,不覺此言有詐僞而作,便息遠求之意。

    悲夫,可為慨歎者也!淩晷飙飛,暫少忽老,迅速之甚,谕之無物,百年之壽,三萬馀日耳。

    幼弱則未有所知,衰邁則歡樂并廢,童蒙昏耄,除數十年,而險隘憂病,相尋代有,居世之年,略消其半,計定得百年者,喜笑平和,則不過五六十年,咄嗟滅盡,哀憂昏耄,六七千日耳,顧眄已盡矣,況于全百年者,萬未有一乎?谛而念之,亦無以笑彼夏蟲朝菌也。

    蓋不知道者之所至悲矣。

    裡語有之:人在世閑,日失一日,如牽牛羊以詣屠所,每進一步,而去死轉近。

    此譬雖醜,而實理也。

    達人所以不愁死者,非不欲求,亦固不知所以免死之術,而空自焦愁,無益于事。

    故雲樂天知命,故不憂耳,非不欲久生也。

    姬公請代武王,仲尼曳杖悲懷,是知聖人亦不樂速死矣。

    俗人見莊周有大夢之喻,因複競共張齊死生之論。

    蓋詭道強達,陽作違抑之言,皆仲尼所為破律應煞者也。

    今察諸有此談者,被疾病則遽針灸,冒危險則甚畏死。

    然末俗通弊,不崇真信,背典诰而治子書,若不吐反理之巧辨者,則謂之樸野,非老莊之學。

    故無骨殖而取偶俗之徒,遂流漂于不然之說,而不能自返也。

    老子以長生久視為業,而莊周貴于搖尾塗中,不為被網之龜,被繡之牛,餓而求粟于河侯,以此知其不能齊死生也。

    晚學不能考校虛實,偏據一句,不亦謬乎?且夫深入九泉之下,長夜罔極,始為蝼蟻之糧,終與塵壤合體,令人怛然心熱,不覺咄嗟。

    若心有求生之志,何可不棄置不急之事,以修玄妙之業哉?其不信則已矣。

    其信之者,複患于俗情之不蕩盡,而不能專以養生為意,而營世務之馀暇而為之,所以或有為之者,恒病晚而多不成也。

    凡人之所汲汲者,勢利嗜欲也。

    苟我身之不全,雖高官重權,金玉成山,妍豔萬計,非我有也。

    是以上士先營長生之事,長生定可以任意。

    若未昇玄去世,可且地仙人閑。

    若彭祖老子,止人中數百歲,不失人理之懽,然後徐徐登遐,亦盛事也。

    然決須好師,師不足奉,亦無由成也。

    昔漢太後從夏侯勝受尚書,賜勝黃金百斤,他物不可勝數。

    及勝死,又賜勝家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一百日。

    成帝在東宮時,從張禹受論語。

    及即尊位,賜禹爵關内侯,食邑千戶,拜光祿大夫,賜黃金百斤。

    又遷丞相,進爵安昌侯。

    年老乞骸骨,賜安車驷馬,黃金百斤,錢數萬。

    及禹疾,天子自臨省之,親拜禹床下。

    章帝在東宮時,從桓榮以受孝經。

    及帝即位,以榮為太常上卿。

    天子幸榮第,令榮東面坐,設幾杖。

    會百官及榮門生生徒數百人,帝親自持業講說。

    賜榮爵關内侯,食邑五千戶。

    及榮病,天子幸其家,入巷下車,抱卷而趨,如弟子之禮。

    及榮薨,天子為榮素服。

    凡此諸君,非能攻城野戰,折沖拓境,懸旌效節,祈連方,轉元功,騁銳絕域也。

    徒以一經之業,宣傳章句,而見尊重,巍巍如此,此但能說死人之馀言耳。

    帝王之貴,猶自卑降以敬事之。

    世閑或有欲試修長生之道者,而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