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人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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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互一推許,齊認為柳劍雄必是發現強敵,當即分作三撥追蹑接應。

    少林雙僧往正南,妙清與劉銀龍出西域,狂道與趙沖奔正北,東面因是叢山峻嶺,以為來人不會往這裡逸去,就留下了一面空門。

     幾人約定,迫到人之後,以嘯聲為号。

     風馳電掣,六人甫一離開客店,上房屋檐下墜落一條矮胖臃腫不堪,但身形頗為矯健的人影,他一現身,探頭向四圍打量了一下,稍一猶豫,蹑足踱到上房窗下,貼壁靜聽。

     屋中少林掌門人與三位長老,正在悄聲細語,議商一件機密大事。

     窗外靜聽的矮胖漢子,那張油光滑膩團團的肥臉上,挂上了一個詭異的邪笑,從他這副得意的詭笑猜度,他必是聽到了一件極為開心的事。

     來人是東海四異的老二,胖尊者林宏智,憑屋中的少林四位長老,人家摸到窗外仍未發覺,可見東海四異身手确實驚人。

     且說柳劍雄本是好端端的坐在妙清身側,突然長身一閃,就已失去影蹤。

    在座諸人,雖都是武林中一時之雄,齊都看清他是穿窗而出,隻不過他身形顯得異乎尋常的迅捷,快得使人隻看到一線黑痕飛逝。

     這種罕世的身手,在座的人齊都驚愕慨歎! 原本他靜坐着在聽師伯與掌門人策劃回頭的路線,陡然屋頂起了一絲輕似蚊蚋的微聲,簡直是輕如微風動發,連這麼多名重一時的好手都沒有發覺,錯非是他習了這玄奧精博的禅功,恐也無法聽出來,可見屋頂的人,一身武功,不同凡俗。

     從這一點上分辨,屋頂現身之人同柳小俠,确又高出三僧兩道不知凡幾,便是那位年逾古稀、望重四海的少林掌門人,也要較他兩人遜色不少。

     他心知有異,已知屋頂來了絕世高手,來不及招呼座中諸人,陡然閃身疾飄,縱身躍出,足尖猛點窗檻,身形破空上拔五丈,虛空攏目一看,十丈外一條高大黑影,向南疾竄。

     他怎肯任由那人逃逸?登時折腰疊身,兩臂一張,兩耳風生,身形有如迅電迫雲,銜着黑影疾追。

     差強用追星趕月四字可以形容這兩人身形的快疾,兩人有如在禦風飛行,的确不愧是武林中的絕世好手。

     這是一種武林中不可多見的絕世輕功,除了偶爾微向地點足借力之外,活脫脫的是兩支離弦怒矢,劃空帶起一陣衣袂響聲。

     僧、道、俗六人,縱是名重一時的好手,待到他們躍上屋頂時,前面兩人已是蹤影俱渺,消失在夜暗中了。

     再說前面奔逐的這兩人,奔的快如流星飛瀉,快速絕倫,追的似驚電驟掣,疾逾飄風,兩人全較上了勁,同時兩人的心思,全想到寶錄的問題上去。

     一個是不願顯露身形,以免打破謀奪寶錄的計劃,一個是因為屋中的一番密議被聽去,非追到前面的那人,不足以護衛師門重寶。

     兩人這一較上勁,都施展開生平絕學。

     旗鼓相當,兩人的輕功不分軒轾,前後相距,始終保持二十來丈,眨眼間,兩人已向叢山峻嶺之中躍去。

     柳劍雄輕功絕世,可惜他的金剛禅功未練到十成火候,仍不能算天下第一,如果他的禅功已經功德圓滿,便是那輕功号稱天下第一的靈真,也要遜色多了。

     追不到前邊的高大黑影,急得他心中一陣翻滾,這當兒,遍地豐草茂林,他擔心前頭逃逸的人閃身隐藏,彼此均為絕世好手,到那時要搜,談何容易,不由心中急得冒煙。

     一急不打緊,靈智登時湧聚,陡然想起武當内功心法中的一個“空”字訣來了。

    往昔,靈真道長曾經垂訓過他:“空則靈氣往來,心空氣靈,氣靈身輕,是本門輕功寄寓内功修為的訣竅。

    ” 此念一起,心中有了主意,心忖道:“輕功能寄寓武當内功心法,如果以金剛禅功導引體内靈氣,輕功不知要增強多少?” 念轉慧生,立即以此訣要默運禅功,以馭真氣。

     紅蓮白藕,原是一家,他這裡才一運功,神效立見,宛然身輕如飄絮,腳程一緊,才翻過一個山頭,已經追近了十丈。

     局勢一變,柳劍雄心中狂喜,眼見在刹那之間,必可追上前面那人。

     他加急緊趕了一程,又已近了三丈,隻要再近得四丈,他隻須一式“手揮琵琶”,憑他的絕世指功,準得将前面那人截住。

     越追越近,前面那人似是驚慌萬狀,眼看指顧之間,就可截住那人,猛的前逃的高大黑影身形一晃,頓失蹤迹。

     柳劍雄疾的停身察看,登時發覺右手邊現出一條寬僅五尺,峭壁插天的狹谷,谷中荒草沒徑,頭頂僅天光一線,顯得谷中幽暗,有點陰森肅殺,放眼朝谷中望去,奔逃的人影蹤皆杳。

     他十分懊惱,隻得小心翼翼的沿谷搜去,才搜得不遠幾丈,蓦地山谷彼端沖起一條黑影,沿谷底飛縱。

     柳劍雄氣得怒锉鋼牙,猛提真氣,足點草枝,淩空飛射猛追。

     狹谷長約四十多丈,追出谷外,豁然開朗,前面人影又已遠離十六七丈,但顯得有點慌急,沒命的疾奔。

     他怕再将人追丢,疾的腳下加勁,蹑空飛撲。

     眨眼工夫,又已迫近了一截,心方暗喜,豈知轉過一個山坳,逃奔之人,倏又頓失影蹤。

     山坳轉角背面,是一條危崖險道,道左是一堵陡壁,壁上密密麻麻的長滿了矮松雜草,險道右面是千丈絕壑,深不見底,前面筆直的伸出去五六十丈的傍山險道。

     他停下來盤算了一下,忖道:“這家夥準是翻上陡壁,隐人叢林中去。

    ” 他毫不猶豫的翻上陡壁,躍立上頭,低頭朝黝黑林海看了一陣,搖了下頭,顯得毫無所見。

     偌大一片茂密林海,如何個搜法?即便搜上一天,也無法将敵人搜出來。

    他輕唉了一聲,廢然而返。

     他轉過山坳,險道千尋,危崖邊有一隻粗大手掌動得一下,接着自危崖下面拔上來一條高大黑影,“嘿嘿”兩聲詭笑,縱身朝柳劍雄消逝處張望了一陣。

     别看這兩人追逐,不到半個時辰,腳程何等快疾,怕不已奔了七八十裡,柳劍雄一無所獲的廢然回走,腳下就慢得多了,将近走了一個時辰,待等他返回海龍客店,師伯妙清,狂道朱純飛與師叔劉銀龍,正急得跳腳,乍見他返來,全都驚喜萬狀。

     柳劍雄睜大一雙朗目将房内一瞄,屋中除了幾人外,少林門人齊都失去蹤影,連伯父趙沖亦已不見。

     他不由為之詫愕住,狂道一步躍落他身前,拉着他的手一陣搖晃,關切的急問道:“三弟,你跑到哪兒去啦!害得我們一陣好找。

    ” 柳劍雄木然的看了狂道一眼,親切的叫了一聲大哥,然後朝妙清與劉銀龍躬身一揖,輕聲歎了口氣,方将經過說了出來。

     三人聽得雙目一陣聳揚,思索了半晌,就是想不出武林之中,這等身材的絕頂好手是誰? 妙清神色凝重的在屋中默聲踱來踱去,狂道一看老搭檔的神态,登時心中犯了疑,憋得他忍俊不住,沉聲喝道:“老牛鼻子,有何所見,說出來大家參詳參詳!” 狂道朱純飛與妙清搭檔了半生,從沒見過他的神情如此凝重,不由出聲相詢。

     妙清聽了他的話,輕輕的慨歎了一下,一矮身向椅上坐下,微微搖搖頭,說道:“曆代相傳,大羅金剛寶錄,确是武林奇寶,但這部奇書隻要一出世,便會替武林帶來一次劫難,不知有多少蒼生應劫……”稍頓,又接說道:“覺智長老處事雖然慎重,百密仍不免一疏,看來這次奇書出世,已替少林門帶來了一次空前浩劫!” 妙清話一落,狂道迫不及待的追問了一句,道:“你是說幾個秃驢在前面會有危險?” 妙清沒有做聲,隻輕點了下頭。

     掌門有難,可将柳劍雄急壞,他見師伯一點頭,登時急得俊臉倏變,促聲的向妙清說道:“師伯,我們快去追他們。

    ” 妙清輕聲一歎,向師侄搖頭低聲說道:“何必徒自空跑一趟,上人一代宗師,智謀如瀚海,雖是聞警,說不定已将回程路線改變,偌大一座長白山,我們到哪兒去找?一個弄不好,把強敵弄到上人那一條路上去,那會更糟。

    ” 頓了一下,又接道:“隻好随他們去闖,說不定佛祖慈悲,也許能逢兇化吉……我看上人另有打算,如果我們将行程變更,可能會牽動全盤計劃,影響大局。

    ” 狂道眨了兩下眼睛,看着妙清,問道:“老兒,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呢?” 妙清失神的答道:“從明天起,我們仍按着預定的路程,雄兒也無須再藏藏躲躲,索性明裡走,将那些魔崽子引到這一路來,其實……我擔心的是那個高大身影的人,會追蹑着上人……” 妙清确有見地,卓見超越,柳劍雄雖是心急似火,但在妙清說完之後,也隻好悶在心裡。

     狂道朱純飛一生最服這位老搭檔,對妙清的解說,暗中點了下頭,便是一旁不吭聲的劉銀龍,也在贊歎師兄高瞻遠矚的處事氣度。

     第二天大清早,天剛破曉,四人就已離店,沿道之上,狂道依着妙清的話,大嚷大叫,吵鬧不休,引得路人側目。

     他本是個瘋狂成性的人,換得平時,他也會找上些事樂上一番,這一存心相鬧,癫狂如脫缰野馬,一發難收,一路嚷嚷叫叫,鬧翻了天。

     總共海龍城才有多大一點,雖說清晨攪人清夢,但在這時已是武林人物上路的時候,恰好,幾撥南下北上攔截柳劍雄的人派出的眼線,全見到了正主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夥兒全都将四人綴上。

     每一撥人,全都睜大了貪婪的眼睛,朝柳劍雄身後背定的黃包袱瞄了幾眼。

     包袱中雖不是那部人人想得而心甘的蓋世奇書,卻也有兩枝算是稀世瑰寶,數千年功候的成形參王。

     這兩枝參王,價值并不低于那部奇書,但柳小俠背上的奇寶,别說外人不知,便是他身邊的三人也是一息不聞。

     這些蹑蹤的人,大部分都認識兩道,全都将兩人視作煞星,一看點子有兩道一龍護駕,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隻得默默的遠綴在四人身後。

     當然這些人絕不是跳梁小醜,算得上是江湖中頗有名氣的人物,大多數都是些旁門左道兇惡魔頭們派出來的打旗兒的角色。

     妙清也不去理他們,管自緩步慢搖的照預定行程朝關内走去。

     他們這一有意勾引那些觊觎寶物的魔星煞神,頓時之間,這條官道上倍感熱鬧,好多紮眼人物,或前或後的全将四人綴上,每到一處,隻要是四人落腳的那家店,必會被一些虬筋栗肉的漢子住滿,連帶着附近的幾家客店,都興隆十分。

     夜晚之間,更是暗中将四人住的房屋監視上。

     “兩道”與“銀”“玉”雙龍煊赫的名頭,使綴定的那些人物遲遲不敢動手,看樣子,有如是幕後的主腦人物末到。

     一路之上,倒也平安無事,妙清也懶得去管它。

    仍是按着既定行程,管自走自己的路。

     從海龍起程後第四天,這晚已來到鐵嶺,妙清一瞄今天的情形有點不大對勁,離城還有十來裡,妙清暗中向狂道遞了個眼色,朱純飛一迳的“哇哇”直嚷要大解,向路側林中一竄,再未追上三人。

     晚霞燒天,炊煙四合,三人急趕了一陣,進城落了店,妙清在臨進店門時,在門口上留下了記号。

     柳劍雄聰明絕倫,一看師伯支走狂道,心中登時加了三分警惕,也不去多問,準備随時應變。

     兩道的一番做作,更瞞不了金梭劉銀龍,妙清見兩人提高戒心,不說什麼,将頭朝兩人點點。

     三人進店,叫菜要水,一如往昔,全都不提狂道。

    好一陣工夫,相鄰兩個房間也都熄了燈。

     午夜深宵,一線迷蒙黑影,疾如流星的閃到妙清後窗下面,偻指輕彈了三下。

     妙清一步躍落窗下,落栓輕啟窗門,狂道朱純飛疾如靈狸的縱将進來。

     狂道甫一進來,人未落座,先沙啞着聲音嚷了聲肚餓,妙清知道他的脾性,刀架在脖子上還要嚷,今天還算他知趣,隻是壓低嗓子輕嚷着。

     好在妙清已早有準備,才一嚷,反手自桌上抓了一把酒壺塞去。

     朱純飛先不理會三人,一屁股坐在桌旁,一手執定酒壺。

    另一隻手将桌上的一隻雞子湊在鼻子上聞了聞,又湊在壺嘴上嗅嗅,“啊……”的輕籲了一口長氣,然後自言自語的低聲道:“我姓朱的生了個勞碌命,奔波了半夜,才得老兒你孝敬我這個,這總算不枉此行。

    ” 話落,一端酒壺,向嘴邊一湊,“咕嘟,咕嘟”的一氣喝了小半壺,獨個兒管自大嚼燒雞,全不理會一旁急得心中冒火的三人。

     柳劍雄實在忍禁不住,一扯狂道的破袖,悄聲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朱純飛一聽三弟開了口,“奪”的一聲,地上吐落一根雞骨頭,然後壓着嗓子悄聲答道:“三弟,别嚷,來了強敵啦!” 妙清陡然截斷他的話,輕聲問道:“是哪幾個魔崽子?” 狂道輕說道:“老兒,這趟來的可不少,普天之下的厲害魔頭,差不多到了一大半!嗯!真不虛此行,這一趟夠熱鬧。

    ” 柳劍雄一聽狂道含混籠統的說一聲“天下的厲害魔頭”,根本不着實際,心中可就有點憋不住,更有點發急,登時拉了狂道一把,悄聲的問道:“大哥,你說清楚點,來了些什麼人?” 朱純飛雖然同妙清插科打诨慣了,但此番碰上這位義弟,可就規規矩矩的擺出一副做大哥的樣子來,顯得神情頹喪,沉聲低歎了一口氣,失神的說道:“三弟,為兄不擔心别的,唉!二妹為了你,弄得天涯奔波,幾緻瘋狂,停一會你要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