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兒女情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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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柏莊内亂糟糟的殺聲震耳。

    玉鳳悚然大驚,吓得芳魂搖搖,疾的連閃嬌軀,有若脫弦怒弩,向莊内電射。

     莊内火把亮如白晝,人喊馬嘶,嘈亂一片,玉鳳急得冷汗直冒,心中着實怪了兩位師兄多事,又暗責自己誤時。

     她晃了下嬌軀,躍過莊牆,極目看去。

    但見東北角一排屋頂上人影幢幢,兵刃撞擊之聲“锵铿”盈耳,屋下火把齊明,殺聲沖霄,想是家丁在下面呐喊助威。

     西南角倏忽間起了一溜火光,她眼珠一轉,登時俏臉色變,嬌喚了聲“糟”,蓮足猛點,疾如飛矢的向火光處射到。

     她身形何等快疾,眨眨眼就已閃到火起之處,屋面上,氣死神判正自執火把,意氣飛揚的縱聲狂笑。

     對面十丈外的馬廄之中,火光沖天,人喊馬嘶,鑼聲震耳,亂得一團糟。

     氣死神判正待擰躍,玉鳳情急的一聲清嘯,有如鳳鳴九霄,接着一聲莺嗔燕叱的“站住”,登時将氣死神判前沖的身形喝停,抄轉頭向玉鳳一瞄,立即為之怔愣住。

     玉鳳剛一看出是二師兄之時,距他還有十多丈遠,及見他向後躍撲,她怕驚壞了柳老夫人,那就令她擔待不起,是以急得出嘯呼止。

     氣死神判才停煞住身,玉鳳已躍落他身前丈許。

    氣呼呼的嬌喘了兩下,向他翻了下白眼,叱道:“狗捉耗子,多管閑事,看你到處惹事生非,居然敢犯武林大忌,殺人放火,看我回去禀知師父罰你。

    ” 玉鳳想是氣極,怒鼓着小腮,不但不怕二師兄,反把他數說得一臉羞愧,怯生生的轉了下怪眼。

     “殺人放火”是武林中一大忌諱,玉鳳一言喝破,想是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錯,登時吓得一哆嗦,連忙将火把一丢,旋身一聲厲嘯,身如飄風,不理玉鳳,疾的朝莊外飛躍。

     玉鳳知道二師兄發嘯是為了招呼大師兄速退,立刻将一顆緊張的心松弛了下來,她明白兩位師兄的為人,有一人退,另一人亦必接踵而退,是以她不擔心那面鬥場不會結束,但她仍向那面躍進。

     果然氣死神判一退,笑彌勒也發了一聲哈哈狂笑,身如鷹隼,沖霄猛拔,一個折翻,向莊外暴退。

     玉鳳正自慶幸大師兄跟踵退去。

    誰知笑彌勒身未落地,腦後響起了一聲破空銳嘯,逼得他反手一抄,急墜瓦面,轉身向發珠的紅面老和尚。

    老和尚說道:“老衲也想盡量見識一下天山武學。

    ” 笑彌勒闆着冰冷的面孔道:“好!三個月為期,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一準到嵩山找你們兩個自命為‘武林三僧’的秃驢打個三五千招,現在失陪了。

    ” 話落,滑步抖臂,旋身向莊外撲躍。

     武林之中,一經叫下了陣,訂了約期,縱有天大的過節,也要暫時甩開,靜待到期再了結。

    弘仁大師名列“三僧”,他怎能不遵守江湖成規,俟笑彌勒話落,随聲應了一句“好”,任随笑彌勒離去。

     兩人對話,玉鳳全都聽清,暗中慶幸今晚幸得弘仁大師來解此一厄!否則翠柏山莊今晚真是要不堪設想了。

     但她奇怪這一陣為什麼不見柳老英雄露面,心想:“大概早已離開襄陽了。

    ” 她輕籲了口氣,師兄鬧出這種事,連帶自己也是無顔下去與柳老夫人見面。

    好在一場兇戾之氣弭消,她懷着怨緒情愁,不願再耽一刻,急疾的離莊而去。

     原來雙怪在武當山并未讨得好,氣死神判險險傷在十二個年輕道士的天罡劍陣之中,便是在下院與妙玄纏鬥的笑彌勒,也一樣的吃了劍陣的虧。

    因此二人憤恨填胸,一想事為柳劍雄而起,不由牽怒到柳彤身上去。

    果如靈真道長所料,雙怪相偕到襄陽來鬧事。

     也是柳家世代積蔭,不應遭此一劫,弘仁大師巧不巧的趕上熱鬧。

    他本是來邀柳彤出關去尋師門重寶,人雖未得見,倒替柳家解了一圍,擋了笑彌勒一陣。

    氣死神判幾招就傷了柳彤的大弟陳岚,正要往後堂縱火,幸被姑娘現身吓跑。

     眼看一場絕大的是非在俄傾之間煙消雲散,師兄妹三人也相繼離開柳家。

     暫時不管三人,回頭且說飛天玉龍柳劍雄,自古桧同歐陽盛與伍修架着李珍走後,連日大雪封山,再也沒有人來擾他的關期。

     野參坪也不複溫暖如春,連日狂風怒号,瑞雪飄飛,平地之間,已是冰凍三尺,連飛鳥都絕了迹。

     峭壁頂端的枯藤秃枝上,更是垂挂下條條閃耀晶瑩的冰琉璃,煞是可愛。

     危崖峭壁,冰融雪凍,全都鑲鍍上了一層銀白。

    到處滑難留足,縱有一等絕世輕功,也難攀緣上去。

     野參坪雖說是當陽之地,但也能呵氣成冰,可見那高峰之上,更是奇寒難耐。

     冰窖之中,反而覺的溫暖非常,那塊青石上的柳劍雄,兀自垂簾内視,盤膝跌坐,一副莊嚴寶像,煞像人定的老僧。

     雪龍靜靜的躺卧在他腳下,這小東西似是知道主人在坐關,也不去驚動他一下。

     冰窖中顯得出奇的甯谧。

     他這次的關期,是九九循環的大周天,如按照一定的循序,必須要苦參八十一天。

    然而,因為他天賦奇厚,又一再的疊遇奇緣,獲内丹,食參王,加之自幼已領悟了玄門正宗内功法髓,諸般遇合,就縮短了這次大周天的關期。

    才坐到六十四日,玄關之竅已通。

     任督二脈熱流交彙,周身頓感熱燥,倏的狂吼一聲,兩隻神目電睜,朗目到處,登時愣住。

     冰窖之中景物依舊,但是多了一具僵凍得發紫的屍首,他一眼就認出是紫面天煞文冬元的屍身,他凝神索解是怎麼回事,猛的一眼落在腳邊盤着的雪龍身上。

     他輕舒了下火熱如炭的鐵掌,撫了它一下,了然領悟是回什麼事。

     他關期坐滿之後,大羅金剛禅功火候已有六成,此時功力,無庸疑議,已是宇内有數高手之一了。

     他一猜悟透了屍身的來源,登時悚驚得疾探手入懷一摸,才輕籲了口氣,一臉寬慰,敢情那部蓋世奇書仍安放懷内。

     神情一松,跟着輕挺了下腰,身形突然憑空縱拔兩丈,幾乎碰到冰壁。

    這一下也太快了,竟使他瞠目結舌,暗驚自己身輕如絮。

     他竟然會将覺愚上人告訴他的話給忘了,習得大羅金剛禅功,除了靈智功力倍增之外,輕功更是宇内第一。

    怪道隻輕挺腰,便能拔躍數丈。

     其實,他此刻的智力何等高超,才閉目一思,已自憶及前事,不禁解嘲似的笑忖道:“上人說習成禅功,輕功舉世無雙,那麼我現下的功力大進是必然……”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登時氣凝玄關,功行右臂,力透指掌,輕移兩步,一把向那堵堅逾精鋼的冰壁端,一股銳厲指風已自插壁深入,“吱喳”之聲方起,數十粒如豆冰屑四濺橫飛,“嘩啦塌啦”墜落滿地。

     這種掌功指勁,宇内之中雖有塞外的大漠三醜練得如許精深,但三醜從未入過中原,有誰見識過。

     柳劍雄不禁得意的沾沾自喜,喜得他手舞足蹈,正所謂到了“得意忘形”的境界。

     說句恰當點的話,他本是個稚氣未脫的大孩子,想到上人說的習成寶錄中的絕世功夫,便能無敵天下,哪能令他不瘋狂。

    倒把一旁偏着頭注視着他的雪龍弄糊塗啦! 這也難怪,雪龍雖是千年靈物,但人性中的喜、怒、哀、樂,它哪裡理會得,更何況是這般迹近瘋狂的狂喜動作。

     狂歡狂舞一陣之後,人一靜下來,覺得有點饑餓,伸手人懷中摸了枝老年野參大嚼,一面嚼,一面守神思忖今後的行止。

     凝思頃刻,蓦的想到懷中的寶錄,低念道:“先送還師門重寶,面谒掌門……将大羅金剛劍習成,再出關找九龍令,至于……古家堡的生死之約,未訂下日期,早遲一步,都無關宏旨。

    ” 行止決定後,忙着輕步走到石邊,探手撿起青虹劍及包袱,一伸左臂,雪龍已乖巧的纏在臂上,轉身一抄僵凍在丈外地下的文冬元,向洞穴外走去。

     輕身一躍,人已出洞,但覺一陣狂風卷體,怒雪在嘯風中旋飛,吹得他長袍飄舞。

    放眼處,四周景物突變。

    漫天灰暗,遠山近樹,隐在蒙蒙灰霧中,已不複得見,峭壁崖端的葛藤雜樹,隻剩些光秃秃的枯枝,兀自在朔風中抖顫。

     景象凋零,凄涼得有如是另一世界。

     他掃開厚厚的積雪,就地将文冬元草草掩埋,陡然一聲清越長嘯,有如鶴唳長空聲聞于天,暗欣自己内勁充盈。

    陡地想起上次雪崩的教訓,使他餘悸猶存,猛然伸了下舌頭,将嘯聲尾音咽煞。

     徼天之幸,頭頂峰巅的隆隆怪聲未作,諒是他收嘯得速,但飛岩突壁上那些懸吊在枯枝上的冰條,已被震得寸折,墜落下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次的雪崩真使他吓破了膽,他駐足仰頭向高挺人雲的雪峰凝視了一陣,未見任何異狀,方拔步向東端盡頭走去。

     峭壁流光,被一層薄得晶瑩發亮的冰層包裹着,滑不留足。

    峭壁山道本已夠險,冰雪凝凍,他空有一身絕世武功,試着爬升了好幾次,都是僅上騰得八九丈高,在第二次換氣藉力時,難以留足,終于又滑落跌下來。

     須知,眼前的峭壁,陡立如削,換在平時,若非是身負超卓武學的人,也是無法攀緣。

    這一被堅冰凍蓋,饒他空有一身上乘輕功,也不能任意上下。

     他天生傲骨,牛性一發,咬了下牙,心中暗自決定非爬上去不可。

     略一思忖,他潛運真力于兩臂,十指箕張,吸氣躍身上騰,飛快的向壁一搭,十指深深的插入岩壁内。

    猛換勁,松爪上拔,又縱高了五丈。

     上騰勢歇之際,再伸臂,運爪如鈎插入岩壁,就這樣,藉力、換氣、騰身,一連十來次,已拔躍到頭頂突出的那塊危崖上了。

    人也累得有點微喘。

     運指、拔身,兩者都要運聚周身真氣,是以非常損耗真力,雖說他任督二脈已通,習了蓋世絕學大羅金剛禅功,畢竟此刻的功力才有六成,相距到達上乘之境仍有一段距離,内功的運用還不到勢如江河不遏的程度。

     峰頂雪封霧鎖,高聳插天,要想登到斷魂崖,還須再爬兩三百丈,這不是件簡單的事。

     他喘得兩口氣,再又騰身上拔,連換了十來次氣,又已爬高了五六十丈,但已累得額上見汗,上氣不接下氣了。

     他找了處能容足之地,雙腳立牢,靜下來歇神,心中雖有點怯意,但他生就了副甯折不屈的脾性,精力稍複,鼓起餘勇,猛力上拔。

     柳劍雄再猱升了數十丈,躍拔力勁已竭,忙的運爪朝一雪堆抓落。

     猛的一陣嘩啦暴響,千斛積雪有如飛瀑倒瀉,似一條匹練般的垂挂了下來。

     原來他落手處尺許高端,是一叢生在危崖外緣的積雪的枯藤,看樣子浮雪壓力已是不輕,隻要再積二三寸,枯藤必定斷折,那團千年浮雪亦必下堕。

     經柳劍雄一抓勁力的牽扯,那堆積雪立即兜頭壓下,尚幸距離很近,未受砸傷,但人已如斷線風筝,筆直的裹在下瀉的浮雪中飛墜。

     他在空中連翻了兩個身,但眼前密密麻麻的一片白雪影,使他無法探到崖壁,如果就這樣摔下去,真要摔得粉身碎骨。

     也是他命不該絕,情急智生,反應迅速,在快如飛逸之下瀉中,刹那間手一觸及崖壁,一探臂,五指一伸,一把插入崖内,得以停住下堕之勢,附身岩壁,但是那堆下瀉浮雪劈頭蓋臉的抒落,打得他臉頰刺痛,但抓住崖壁的手,死牢牢的不放。

     一陣浮雪飛墜過後,他睜眼一看,吓得冷汗直冒,下面三丈,正好是那塊岩石,如不及時抓人峭壁,隻怕真要摔個筋斷骨折。

     松手輕輕飄落岩石,餘悸猶存,難免心中有點忐忑,想是真力運用過度,登時盤坐在岩石上調息。

     良久,他睜開雙眼,凝目蹙眉的忖想:“大雪封山,冰凍三尺,看來真要到冰融雪解之時,方能脫困了!” 他不再勉強上爬,并不是氣餒,事實上這種被冰雪封凍了的插天峭壁,任令是誰,也沒有這份能耐躍登上去。

     他又悄悄的返回到靜坐了兩個多月的冰窖中來,木然的想了一陣心事,陡然一念閃起,眼睛一亮,忖想道:“也好,趁這段時間索性将另外兩樣功夫練成。

    ” 想到練絕藝,未雨綢缪,要多采點人參,以備每日療饑。

    采參之念一起,另一念又升,記得師父說的另外兩枝參王,登時暗自又怪上了自己,如果剛才匆忙的離去,豈不又錯過了這種曠世奇珍。

     費了将近一個多時辰,自冰壁隙縫中取到兩株黃色參王。

     他采夠了足夠維生的野參後就着手練功,每天早午晚三個時辰,仍按禅功口訣,勤奮不辍的續練禅功。

    日複一日,又是半月過去,他感覺到進步神速,能三數丈外,遙空向數尺長的大冰塊推去,冰塊碎如砂粒。

     這使他歡欣逾恒,頓時覺得禅功已到了能練金剛禅指的火候了。

     從這一天起,除開子午二時仍坐禅功外,餘下來的時間,按着寶錄所載口訣圖式,習練金剛禅指。

     最初幾天,不甚得要領,透出來的指風散亂得不能随心所欲,且又銳勁毫無。

    他知道要練金剛禅指,禅功火候仍差,又停下來練了半個月的禅功。

     半月之後,他有了異感,子午二時腹内已然在凝運真氣時,有了吼雷之聲。

    喜得他忙着運力于指,按着口訣圖式,五指一揮,朝壁上虛空劃去,三尺外的冰壁上鮮明的刻了五條深痕。

     這一發現,色然而喜。

    武功一道,真一點都無法取巧,差之毫厘,失之千裡,如果不是他聰慧過人,半月前回頭再練禅功,即無此成就。

     這當兒,隻要按着口訣一運氣,指端已能隐見氣飙流轉。

     他按着口訣圖式練了一月,已能運指将兩丈外的冰塊揮掃成粉。

    此刻的功力,真大為不凡了。

     又是半月過去,他已能運指将三丈開外的冰塊掃裂,三丈内更是點石成粉。

    到此地步,指功已算功行圓滿了。

     他隐隐記得自第二次進冰窖到現在,又逾兩月,金剛指功雖是練成,餘下大羅金剛劍仍未習得一式。

     洞頂積冰未融,狂雪仍舞,他雖是悶得有點發慌,但想到無法脫困,隻好翻開劍訣圖。

     圖解人目,心中愕然,劍訣分成兩部分,與覺愚上人所說略同。

     金剛四式,雖有圖有宇,其實有字等于無字,原因是每式圖下面僅有四字,說明劍式何名,至于解說及習練之法,則無隻字可考。

     他翻開第一圖後,細看圖中人家,霍然繪的竟是四大金剛的老大——摩禮青,左手食拇二指扣搭,成禅出狀,右手握劍環抱,宛如懷抱着什麼物件。

    其下用朱筆寫了“金剛坐禅”四字。

     這一式劍勢含意所指,聰明如柳劍雄,且又禅功已俱六七成火候,仍是無法看出一點端倪。

     第二式更妙,活脫脫的是老二摩禮紅的像,這一式看起來更有點不大對勁,像雖是畫得栩栩如生,令人猜不透的金剛身上竟會長了三十二隻手;握劍、抓拿、指彈、鈎擊,形色不一,其下亦如第一式除了“金剛伏魔”四字外,别無注釋。

     第三式更是繁複,這一式的像是摩老三——摩禮海,亦如第二式畫了很多手,隻是多了一倍,計數六十有四,仍是指、掌、拳、劍各式形狀,姿勢乍看起來,與第二式大同小異。

     但有一點極為顯著不同的地方,是這一式畫像在額頂上多畫了一隻天眼。

     第四式自然是摩老四——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