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霍布士的利維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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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布士(Hobbes,1588—1679)是一個不好歸類的哲學家。

    他也像洛克、貝克萊、休谟,是經驗主義者;但霍布士又和他們不同,他是個贊賞數學方法的人,不僅贊賞純數學中的數學方法,而且贊賞數學應用中的數學方法。

    他的一般見解甯可說是在伽利略的默化下、而不是在培根的默化下形成的。

    從笛卡爾到康德,歐洲大陸哲學關于人類認識的本性,有許多概念得自數學;但是大陸哲學把數學看成是不涉及經驗而認識到的。

    因此大陸哲學也像柏拉圖派哲學一樣,貶低知覺的地位,過分強調純思維的作用。

    在相反方面,英國經驗主義很少受數學影響,對科學方法又往往有不正确的理解。

    這兩種缺點霍布士全沒有。

    一直到現代,才出現一些其他哲學家,他們雖是經驗主義者,然而也适當着重數學。

    在這方面,霍布士的長處很偉大。

    可是他也有嚴重缺陷,因此便不可能把他真正列入第一流。

    他不耐煩做微妙細膩的事情,太偏向快刀斬亂麻。

    他對問題的解決辦法合乎邏輯,然而是靠删掉礙手的事實得到的。

    他有魄力,但是粗率。

    比較善掄巨斧,不擅長揮舞細劍。

    盡管如此,他的國家論仍舊值得細心研讨;因為它比以前任何理論,甚至比馬基雅弗利的學說還近代化,所以更有仔細考究的價值。

     霍布士的父親是個教區牧師,性子壞又愚魯無知;他因為在教堂門口跟鄰教區的一個牧師争鬧,丢了差事。

    這以後霍布士歸伯父撫育。

    他熟讀古典著作,十四歲時把幼利披底的《米底亞》(Medea)翻譯成拉丁文抑揚格詩。

    (晚年,他自誇雖然他絕不引用古典詩人或雄辯家的句子,卻并非由于對他們的作品欠熟悉,這是正當話。

    )他十五歲的時候入牛津大學,牛津教他學經院派邏輯和亞裡士多德哲學。

    這兩樣東西到晚年成了勾惹他憎恨的怪物,他斷言在大學裡的年月沒讓他得到什麼益處;确實,一般大學在他的作品中不斷受到抨擊。

    1610年,當他二十二歲的時候,他做了哈德威克勳爵(後來成為第二德芬郡伯爵)的家庭教師,伴随後者作“大周遊”①。

    就在這時候他開始知道伽利略和開普勒的成績,這對他産生了深刻的影響。

    他的學生作了他的贊助者,一直到1628年逝世為止。

    霍布士通過他認識了本·瓊生(BenJonson)、培根、徹伯利的赫伯特勳爵(LordHerbertofCherbury),及其他不少重要人物。

    德芬郡伯爵死時遺留下一個幼子;伯爵死後,霍布士有一段時間住在巴黎,在巴黎開始研究幾何學;随後,他又當了他從前的學生的兒子的家庭教師。

    霍布士同他到意大利遊曆,1636年在意大利訪問了伽利略,1637年回英國。

     《利維坦》(Leviathan)②中表達的政治見解是極端的王黨政見,霍布士抱這種政見已經很久了。

    當1628年的國會起草“權利請願書”時,他懷着要顯示民主政體諸種弊害的露骨意圖,發表了一個修昔的底斯的英譯本。

    1640年長期國會開會,勞德(Laud)和斯揣弗(Strafford)被投入倫敦塔,這時候霍布士大為恐怖,逃奔法國。

    他在1641年寫成、不過到1647年才出版的那本書《公民論》(DeCive),闡述的理論和《利維坦》中的理論本質上相同。

    他的這些意見的所由産生,不是實際起來的内戰本身,而是逆料到的内戰前景;不過,當他的憂慮實現時,自然使他的信念更加堅定。

     ①“大周遊”(thegrandtour)是從前英國富貴家庭的子弟為完成其教育,到法國及歐洲大陸上其他國家所作的一種周遊旅行。

    ——譯者 ②利維坦(Leviathan)是聖經裡記載的一種巨大的水生怪物,在中文本聖經中譯為“鳄魚”。

    霍布士用它比拟國家。

    ——譯者 在巴黎,他受到許多第一流的數學家和科學家的歡迎。

    在笛卡爾的《沉思錄》(Meditations)出版之前讀過這書的人當中他是一個;他寫出對這書的反對意見,笛卡爾把這些意見連自己的答辯一同付印。

    他不久又結交大批的英國王黨流亡者,和他們往還。

    在1646年到1648年這段時間内,他教過未來的查理二世數學。

    可是當1651年他發表了《利維坦》,這書誰也不喜歡。

    書中的理性主義惹惱大多數流亡者,對舊教教會的猛烈攻擊觸怒了法國政府。

    霍布士于是悄悄逃回倫敦,歸順克倫威爾,避絕一切政治活動。

     不過他在長長的一生中,無論這個時候,或在其它任何時候,總不空自閑過。

    他就自由意志問題跟布蘭霍爾主教進行了論戰;他自己是嚴格的決定論者。

    他由于對個人在幾何學方面的能力估計過高,幻想他已經發現怎樣“化圓為方”①;在這問題上他極愚蠢,與牛津大學的幾何學教授瓦裡斯展開辯論。

    當然這位教授終于做到讓他顯得無知可笑。

     ①從古希臘時代流傳下來的數學“難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