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外編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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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肅公畫像記 正德中流寇擾大河南北過焦泌陽閣學家大掠取其衣冠披之樹而斫之曰吾恨不得斬此人以謝天下獨相戒勿犯馬端肅家嗚呼端肅立朝風節能使潢池之徒亦複敬而愛之其眞大臣也耶夫泌陽固佞幸然亦尚不至如古奸臣之流毒天下者而遂幹盜賊之公憤求殺其人而不得至洩怒于其衣冠此鄭公之笏之反也則端肅之令人遐思于百世者雖丹靑之面目未必盡肖能不穆然而再拜耶世之為大臣者尚其思之 ○陸康僖公畫像記 前漢人物武皇以前為一輩武皇以後而一變武皇以前将相之中周昌王陵張蒼張相如申屠嘉周亞夫窦嬰汲黯之徒或如璞玉渾金或如蒼松古柏望之木讷不知竭天下之知名勇功不足過之此所以養一代之元化也武皇以後朝廷士大夫之氣象日以發洩而漢治亦自此而衰前明人物亦然孝宗以前為一輩孝宗以後而一變孝宗以前諸巨公多厚重端默不見圭角孝宗以後則發洩殆盡矣人物之厚薄世道之所由污隆也同裡陸康僖公乃孝宗以前名臣之一其為山東藩使二十年超擢尚書未嘗有赫赫之名而稱于其職當世推為舊德無有異祠則所謂厚重端默不見圭角者也予家世與陸氏為鄰時得瞻拜公之遺像故國喬木不僅桑梓之敬恭而巳以貌取人亦有出于物色之外者未必皆當然德充之符其可信者十之九卽以康僖之像言之其淵然者則璞玉渾金也其龐然者則蒼松古柏也斯豈晚季人物之所可望欤 ○楊忠愍公畫像記 宛洛之閑有二楊其一為槲山先生其一為忠愍皆以氣節着世以為其學道之功也雖然吾觀忠愍之氣節得于天者多而學道之功尚未密使其學道果密則不作風吹枷鎖滿城香之詩矣其視臣罪當誅者何如此謝顯道所雲矜字未去者也忠愍之生平豈末學所能議然此亦為人臣者所當知不可以前哲而曲護之也忠愍畫像予見之董太守複齋家雙睂插鬓雙眸微有高下雙顴隆起諒哉其氣節之雄也 ○石田先生畫像記 予所見有明一代巨公之像多矣誰其蕭然山澤之臞則石用先生也雖然先生與吾鄉屠太宰最相契太宰以台省諸臣下獄不救楊宮詹碧川移書非之先生在吳下見宮詹書賦詩志諷太宰答韻述其衷曲則先生非竟忘世者也山澤臞雲乎哉雖然先生之貌則臞矣 ○徐文長畫像記 文長詩古文詞雖未足以望古之作家要其才氣亦雄矣默林死後懼禍發為狂疾無乃葸乎乃知負才氣而不衷以道不足以臨變故也然吾觀文長之相豐厚潤澤不應晩年狓猖受困如此不可曉也 ○豐學士畫像記 甬上學統肇開于慶歴五先生時則豐淸敏公受業于正議樓公而桃源之友也再盛于淳熙四先生時則豐制使公宅之于楊袁雖稍晚出而同講學于朱陸之閑者也及明嘉靖中張文定公論學頗矯新建增城之偏時則豐學士公其同心也世知甬上四大姓重圭累衮豐氏與其一而不知三百年之學統綿綿延延豐氏必參其閑嗚呼盛矣學士之宗旨以居敬為要故其别署曰一齋殆有見于後來儒者之必趨于狂禅而思所以障之欤至世所傳石經河圖石經魯詩石經大學外國本尚書皆出自學士子考功所僞撰上溯之淸敏諸公以至學士謬托名焉不知者或遂以為學士之著述罪其侮經而反沒其躬行之實諸家論明儒皆不及學士豈知其深造自得之實也議禮一案司馬公程子之論亦不盡足以折歐陽氏然學士諸君不欲負孝宗則固司馬公程子之心也永嘉輩借此以幸進則固非歐陽之比也豐氏之子孫微矣予少時過紫淸觀猶及見學士之像今亡矣夫忽見之胡京兆鹿亭齋中特記之 ○沈文恭公畫像記 康熙己未之開史局也秉筆諸公欲痛抑沈文恭公以為亡國之禍由于黨部黨部之禍始自文恭時吾裡中預史事萬征君管邨頗平反之以為由其後而言一變而為崔魏再變而為溫薛楊陳三變而為馬阮清流屏盡載胥及溺而溫則文恭之門下也東林諸子所以尢憾文恭然此乃流極之運未可盡歸之一人葢黨部之起長洲太倉巳先發難太倉最黠長洲次之文恭不若太倉之巧而深于長洲至其擠歸德逐江夏文恭之謗遂在長洲太倉之上若溯其原豈自文恭始乎管邨之說葢亦天下之公言非有私于鄉曲然是夕也管邨夢有珥貂搢笏藍袍投刺稱謝者則文恭也覺而異之已而管邨出宰五河得罪放還病廢于家忘其夢矣一日策杖偶過沈氏問其後人曰聞先太師畫像最多願得觀之其後人曰諾因以簏至其中可五六十幅皆文恭待漏承恩諸圖管邨随手拈得一幅珥貂搢笏藍袍疇昔夢中所見者也管邨為之愕然因以語之先君共為太息嗟乎枋臣當國不畏天下之淸議而身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