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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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端甫聽說範星圃那裡有人來請,連忙起來洗漱穿衣,匆匆過去。

    到了那邊,全似莊也剛到,兩人同到牀前一看,見那範星圃昏迷不醒。

    等了一刻,忽然睜眼看了一看,歎了一口氣道:“唉!想不到我範星圃年未四十官至三品卻竟如此結果了。

    ”說罷,兩眼一掉已向大羅天上去尋他前後的兩位夫人重結那來世姻緣。

    可憐這麼一個能員,竟弄到赍志九泉,殁于旅館。

    做書的做到這裡,也都有些不忍下筆。

    賈端甫、全似莊均各嚎啕痛哭,那衣衾棺木到午後也俱齊備,天氣正熱,不敢久停,揀了酉時入殓。

    同城文武因是本府同甘肅臬台的把弟,都來送殓,比他在九江斷弦的時候還要風光些。

    過了頭七出了殡,寄在一個廟裡,全似莊、賈端甫都來步送,那些文武也來的不少。

      當這範星圃病重的時候,賈全兩家都在那裡忙着料理喜事,最忙的是那位正定府的賬房師爺,顧了這邊還要幫着那邊,辦着紅事兼着辦白事,比我做書的這枝筆還要忙些。

    那賈端甫租的公館也不大,是三開間,前後三進。

    頭一進,大門二房中間有個過亭;第二進,兩間做廳一間做簽押房,兩邊廂房一邊做賬房,一邊做了門房;第三進,是上房上首一間,賈端甫自己住着,下首一間與他兒子做新房,卻把後半間隔出預備陪嫁丫頭、老媽所祝兩邊廂房都是三間,靠上首的這一間都有門可通上首廂房,是他這位未正名的姨太太住着,因為名分未定不好明明白白的同住一房,其實是一直同起同眠的。

    那個門卻是開着,以便出入自由。

    下首廂房是靜如小姐住的,姨弟都已大了,又要娶親,自然要避嫌疑,所以那個便房卻是釘住了的。

     湖北帶來的那個老媽住在上首廂房對間,因為要辦喜事,又在本地雇了一個老媽住在下首廂房對間。

    這位靜如小姐同那小雙子姑娘,在彰德以寡敵衆,鏖戰一場,固然創巨痛,受的是皮肉之傷,不多幾日腫消痛止,已容得老僧出入。

    那小雙子是搬了公館就照常更衣入侍,這靜如小姐雖然此一番在嚼,然而一曝怎能抵得十寒,那時患其多,此刻特苦其少,可恨那道便門又被他們關斷,藍橋咫尺欲渡無門。

    這天離喜期隻有三天,賈端甫去找全似莊商量事體。

    靜如小姐想道:再過兩日這兄弟就要新婚,一雙兩好其樂融融,既聯結發之歡,甯戀燃須之愛,未必重來問津,豈能強與分羹,自己是已辟桃源,難尋劉阮佳期,幽恨方長,若不趁此一遣曠懷,不知何日方嘗異味,這機會萬不可失。

    就悄悄的走進新房,看他兄弟已光着脊梁躺在新牀上睡下午覺,這靜如小姐就坐到新牀上去,把兄弟推醒,同他談了半天,究竟他們談些甚麼?做書的沒有去竊聽,想來也不過填阕,賀新郎好姐姐的南詞北曲而已。

    靜如小姐打他兄弟房裡出來不多一會,賈端甫已從全似莊家回來,兩人私下十分慶幸。

    賈端甫進了房脫了袍子覺得甚熱,這年秋燥異常,雖是七月半後比伏天還要熱些。

    恰好有新買的西瓜,就開了兩個叫了兒子女兒并小雙子一起同吃。

    靜如小姐說不吃,這女兒家吃不吃冷東西是不好勉強她的。

    那位少爺拿起來就吃,一來是父命難違,說不出那不能吃的道理,二來覺得這樣熱天吃點涼來也不要緊,隻急得那靜如小姐暗中跺足,同他做了幾回眼色,可恨這蠢物也看不出來,一口氣把半個瓜吃完,又喝了一碗瓜露。

    這瓜露吃下去,就覺得有些停在胸口,腹中隐隐作痛。

    這位少爺也有點害怕,自己去找了快生姜泡了開水喝了下去,哪裡有濟。

    到了晚上,腹痛非凡,晚飯就沒有能吃。

    賈端甫道:“今天天熱怕是受了暑,發了痧氣,弄了些卧龍丹、行軍散之類與他聞。

    ”打了幾個嚏,還是不好。

    又給他周身刮了一刮痧也有些紅瘢紫塊,以為痧氣總刮盡了。

    哪知到了夜裡,疼的更甚。

    次日早上,請了個醫生來看,說是中暑,開了一個香薷飯還加上兩味藥。

    這藥下去,那肚子疼的更加厲害,直聲喊叫,滿牀打滾。

    這天全府正過妝奁,新房裡卻正在鬧病,連鋪設都不能,隻好東倒西歪的堆着,那湖北老媽子說道:“少爺這個病的樣子倒像是夾色傷寒。

    ”賈端甫想:兒子還沒有完姻,向來又規規矩矩,不敢出大門一步,怎麼會得夾色傷寒?這些老媽子懂得甚麼,也就不去理他。

    又請那個醫生來看,那個醫生道:“不要緊的,讓他喊喊滾滾,那暑氣才帶出,這正是那藥力與外邪在裡頭鬥呢,再帶一帶汗就會好的。

    ”又在原方上加了一味麻黃,一味六一散。

    這一帖藥下去,更加不是。

    到了晚上卻倒好了些,怎麼見得呢?那位病人也不喊了,也不滾了,不過微微的在那裡喘氣,豈不是被醫生醫好了些麼? 做書的覺得,天下惟醫學最難講究,就是外洋的醫生也不能人人皆精,這個學問真要心細意誠,既不可背了古方,又不可泥于古方,不能不問那病情以意逆志,也不能惑于衆論遂設成心,到了這家看病總得一心一意的在這病人身上,還不知道如何,否則失之毫厘謬以千裡,豈是可以兒戲的事。

    大江南北有兩位名醫就是名重一時,請他一回非十餘金不可,還不知什麼時候才到,若遠道相迎則每日非百數十金不可。

    這兩位醫生一位呢,是到了人家開口就是“今天某大人家請我我還沒有去呢;昨天某鄉紳的如夫人已經上了靈牀,被我一劑藥扳回來;某太學的老太太要不是請了我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