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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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惠蔭洲聽了刑名師爺陳仲言的話,心下很以為然,晚上,就将兒子叫到面前同他商量。

    增朗之心裡想:龍家三豔已經去了,坐在家裡無事,總不免想着,不若藉此散散心也好。

     就說道:“陳老夫子這話狠是,兒子也二十多歲的人了,在家裡坐着終久不是事,出去閱曆閱曆,也可長見識。

    ”惠蔭洲道:“那麼,明兒叫周德泉寫信到上海,托蔚豐厚替你捐足三班指省分業。

    但是,到那一省好呢?”想了一想說道:“廣東藩台包容齋方伯,他在江蘇多年,我做江都的時候,他辦提工局,同我共的很好。

    這人也還寬厚和平,易于伺侯,廣東省官場局面聽說也還好,海道往來也還便當,不如到廣東去罷。

    ”增朗之應聲:“是!”惠蔭洲說道:“你以後做了官,從前那些脾氣可全要痛改。

    這做官的前程是最要緊的,總第一要保住不出甚麼岔兒,那才不至于折本呢。

    無論甚麼事,總要格外小心,無論甚麼人,千萬不可得罪上司。

    吩咐的事體,無論是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總得把面子敷衍過去,就是有些能說不能行的地方,甯可教百姓吃點苦,萬不可同上司違拗。

    不拘他是甚麼樣子脾氣的上司,沒有一個不喜歡捐順風旗子的。

    你看我在安東那一年,上頭要辦蠶桑,那個地方豈是種得來的?我也叫沒法,自己下鄉,硬逼着百姓把已種的秫米拔了,種下桑秧,隻有沿大路的一條地方如此辦法,裡面的地面我也不去同他們頂真。

     後來上頭派委員下來查看說淮安府屬我辦的最好,就把我調了江都,還在折子上切切實實的保舉我。

    就是升補這通州,根子也還在此。

    至于紳土們,更要敷衍得好,來托件把事體必得要答應的。

    就是理短些,也要想法子替他斡旋。

    這其間利害所關不淺,我親眼看見得好處的、受害的皆不少,可為前車之鑒。

     聖人說的: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

    這真是做官的要訣。

    我今天這些話,皆是我十餘年來親曆其境,狠得了些益處的,你可不要當做耳邊風。

    ”增朗之連連答應着:“是,是。

    ”這是他父子家傳的治譜,有志做官的,卻都應該學學這部書上做官的法子,最多稍為學點,宦途總可得意的。

    但不知這做書的他到底做過官沒有?他做官又是用的甚麼法子?幾時見着誕叟倒要問問看呢! 增朗之看老翁沒有甚麼說話,也就退下來回到自己房裡,卻有一個白面即君,陪着他少奶奶坐着,見他進房卻趕緊站了起來。

    你道是誰?原來他這位少奶奶猶雲娘是陝西人,他老翁也是個舉班的江蘇州縣,生了兩個兒子。

    一個呢,從小兒過繼與他一個堂房哥哥,在陝西原籍。

    一個呢,留在身邊,他在南京候補時候,有一位同鄉的同寅,因為犯了事後,往黑龍江效力,卻狠存了幾文,留與他一個姨娘,帶着個小兒子住在南京。

     這猶雲娘的老翁,因為這位同寅臨走時曾經托他照應照應,他沒事就常去走走,卻連這位姨娘衾寒枕冷的苦處,他都照應到了,就同他生了這位雲娘小姐。

    又同這姨娘借了錢,捐了個大花樣,補了一個很過得去的缺。

    原同這位姨娘約定,到任之後接了過去同享榮華。

    他太太又早死了,家裡隻有一個妾,這位姨娘心裡很為願意。

    那曉得到任之後,幾個月連封信都沒有。

     這位姨娘就帶了那位老爺的少爺、這位老爺的小姐一齊來找他。

    他竟屏諸大門之外,連他親生這位雲娘小姐都不認,并吩咐地方保正,這女的如再不走,就要當流娼驅逐。

    這姨娘沒法,隻得跑回南京江甯府裡,告了一狀。

    江甯府曉得他是藩台面子上的人,鬧了出來豈不叫藩台為難?就叫他的幾位同鄉替他調處。

    這幾位同鄉斷的倒也公平,叫他把借的這姨娘錢還了,把這女兒領回去,彼此一刀兩斷。

    他拗不過公論,才把這雲娘小姐收回去的。

    惠蔭洲在江都任上,他也做甘泉,就彼此結了親。

     後來他的兒子死了,媳婦永遠住在娘家,據說跟人逃走卻也不知其詳。

    丢下一個孫子,取名猶蔚,号叫子蒸,比雲娘小兩歲,從小兒姑侄兩個在一塊兒玩耍,就極為要好。

    雲娘過門之後,他的老翁不久也就身故,那個妾也别外嫁了人。

    這猶子蒸孤身無依,就來投靠這姑母。

    那增朗之是常常宿柳眠花的,全虧這猶子蒸早晚進來陪伴着姑母,替他解解悶兒,猶雲娘才不覺得有錦衾獨旦之感。

    這回見增朗之走進房來,就叫了一聲姑夫。

     曉得今天姑夫是要住在房裡的,夫婦之間總有些秘密話談,而且天也不早,就走出來,雲娘也未相留。

    猶雲娘因為丈夫久不進房來,想說兩句門面上的醋話,繼而一想:丈夫今天受了他老子的許多教訓,心上人兒又都去了,何苦再去怄他?也就和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