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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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樹葉好晚淋了雨,晶瑩的霧氣纏繞其上,輪廓柔軟地模糊了。

    現在,這間病房玻璃朝外的一面,已經象剛洗過的葡萄,帶着隐隐的水珠,漂亮清潔。

    明亮但并不溫暖的陽光照在上面,泛出帶虹彩的光。

    ” “其實沒什麼用。

    光擦一面的玻璃等于沒擦。

    我不敢去擦裡面,不知這間門窗緊閉的小屋裡躺着怎樣可怕的怪物。

    沒辦法消磨剩下的時間,我就用手指揉搓那塊最下面的玻璃。

    玻璃這東西挺奇怪的,你用布用報紙用汽油用酒精,都沒有用手指頭擦得幹淨,好象手跟玻璃相克。

    ” “我下意識地用手心畫着圈,玻璃閃出鋼藍色的光。

    突然,手掌對側的白羽毛神奇地變薄了,露出一個淡褐色的洞,好象一塊蛋形的巧克力敷在玻璃的那一面。

    由于我的體溫,一小塊冰淩變成蒸汽飛走了。

    我不由得湊過去,想看看這間我擦了外面玻璃的房子,是番什麼景象。

    ” “我換了一隻手。

    原先那隻手掌已變得同冰塊一般冷。

    新的手心熱很沖,油亮黑暗的斑塊迅速擴大,已經夠我把兩隻眼睛鑲在上面了。

    ” “我半蹲着腿,因為那塊玻璃很矮。

    我屏住氣把鼻子壓扁在冷冷的玻璃闆上……” “您猜我看到了什麼?”她憂郁的眼神垂落在地,好象怕吓了我,提示我有個準備。

     她不知我當過醫生,而且已在病區盤桓多日。

     “雪白的被單,瘦如骷髅的老人,樹根一樣的皺紋,氧氣瓶……”我直截了當地說。

     “你說得對。

    ”她輕聲地說,知道沒有什麼能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看到了那些,但不在那一刻。

    那一刻,我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中,有螢火蟲在飛,不多,僅兩隻,但飛得很快。

    在黑暗四周,有一圈白茫茫的藤條,編織着細密古怪的花紋……” “這是什麼?”輪到我吃驚了。

    能讓一個有着20多年醫齡的主治醫師吃驚的事,實在不多。

     “那是一雙患白内障的老爺爺的眼睛。

    他正從我的手心融出的那兩個小洞向外張望。

    ”女孩依舊垂着眼簾說。

     “講下去。

    ”我極力使自己音色平各。

     她說—— ※ ※ ※ 後來我就進去了。

    我看到了您剛才說的那一切。

    我對老爺爺說,我是來為您服務的。

    他在床上,仍然保持了着窺探外界的姿勢,隻是脖子軟弱地拐在肩膀上。

    他是晚期胃癌,消瘦得無以倫比。

    臉色象一個角落裡的髒塑料袋,眼睛大得令人人恐怖。

    也許是剛才的運動費盡了氣力,他拼命喘息。

     看得出他非常寂寞。

    我想他該對我的到來表現出高興。

    可是,沒有。

    他面無表情地對着我,淡漠得象一塊舊床單。

     我是個生性腼腆的女孩,對那些熱烈追求我的男孩都不知說什麼好,面對這樣一個年紀足可做我太爺的沉默老者,真不知該怎樣。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呆呆地看着我。

    就象我們最初隔着窗戶那樣。

     就在這時,護工小白送飯來了。

    我說,你到别處忙吧,我來喂飯。

     小白說,杜爺爺的飯可不好喂了。

    要實在不吃,别勉強。

     我說,你放心。

    我把雞湯面放在嘴邊吹,不涼不燙地送到杜爺爺面前。

    他的嘴象被透明膠紙粘住了,嚴絲合縫。

     您得吃飯啊。

    我後悔攬了勸人吃飯的活兒,我不會勸人。

     他終于開口,不是吃飯,是說話。

    藥都沒有用,飯就更沒用了。

    我不要吃飯。

    他很清醒,癌症病人至死都是很清醒的,沒有人能說服他們。

     您總得吃一點兒。

    我又說了一句。

    我不會說别的話,就擎着勺愣愣地站着。

    勺裡的飯涼了,我就把它磕在另一個碗裡,重剜了一勺熱乎的湯,象舉蠟燭一樣端着。

    我想,古代的舉案齊眉,大概就是如此。

     杜爺爺打精神,掙紮着說,你這不是成心氣我嗎? 我眼淚一下子迸出來。

    我跟你無親無故的,這麼服侍你,你還不知好歹! 我倔犟地一直舉着,直到雞油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