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關燈
皆自以為能知,故常無疑。

    賢人間有疑者。

    惟聖人常自以為不知,故決疑為要務,非但訪於人也,又複質諸鬼神。

    此聖人之所以為明也。

     “立時人作蔔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蔔筮。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

    身其康強,子孫其逢吉。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

    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

    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

    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兇。

    龜筮共違於人,用靜,吉;用作,兇。

    ” 此推稽疑之義。

     △聖人廣搜博采 君從而龜筮從,吉;卿士從而龜筮從,亦吉;庶民從而龜筮從,亦吉。

    在上者之謀不必定勝於在下者也。

    是以聖人廣搜博采,不以己所見遂以為然,人所見遂以為非。

    不然,謀及卿士,固已罕矣;乃複謀及庶人,誰屑為之!無怪乎聖人之能通於鬼神也!“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舊說以為占用三人,非也。

    此但言於占者之言當從其多者,不當從其少者耳;非限以三人也。

     “八,庶征。

    曰雨,曰;曰燠,曰寒,曰風:曰時。

    五者來備,各以其叙,庶草蕃庑。

    ” 此列庶征之名。

     △修身之效 次之以庶征,何也?此聖人變理陰陽之事,所謂“與四時同其序”者也。

    肅、又、哲、謀、聖,修身事耳;貌、言、視、聽,思之得其正耳:而其效乃至此。

    甚矣,五事之所關者大也! “一極備,兇;一極無,兇。

    曰休征:曰肅,時雨若;曰又,時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

    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風若。

    ” 此推庶征之義。

     △休征與咎征 吾閱休征而不知其故也,觀咎征始知之。

    豫則恒燠,急則恒寒,理固當然。

    然則肅之時雨,又之時,哲謀聖之時燠時寒時風,亦皆理勢之自然矣。

     “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

    歲月日時無易,百用成,又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

    日月歲時既易,百用不成,又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甯。

    庶民惟星。

    星有好風;星有好雨。

    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 此文疑系錯簡。

    說已見前《五紀章》中。

     “九,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甯;四曰攸好德;五日考終命。

    六極:一曰兇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日惡;六曰弱。

    ” △《五福章》有缺 此列五福六極之名,當為《五福章》之上。

    此下當有缺文,推五福六極之義。

     △建極之終 次之以五福六極,何也?所以終“建極”之事也。

    賞罰之權操之自上,然後能使人協於極,故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極”。

    此文之下,蓋叙所以斂之敷之之事,惜乎其文皆缺,不得而見之也! △洛書非九疇 《僞孔傳》雲:“天與禹,洛出書。

    神龜負文而出,列於背,有數至於九。

    禹遂因而第之,以成九類。

    ”自後說《尚書》者皆沿之。

    餘按:洛之出書惟見於《易大傳》,而亦不言其時,不詳其事。

    其他《經》、《傳》絕無言及此者。

    至西漢時,谶緯之學日熾,始以《河圖》、《洛書》為說。

    《春秋緯》雲:“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洛龜《書》感。

    ”《禮緯含文嘉》雲:“伏羲德合上下,天應以鳥獸文章,地應以《河圖》、《洛書》;則而象之,乃作八卦。

    ”自是學者始傳《河圖》、《洛書》之數,以推禍福。

    然如所言,則《洛書》與《河圖》皆伏羲畫卦時事,與禹之九疇無涉也。

    其以《洛書》為即九疇者,劉歆耳。

    谶緯本異端之學,而歆尤穿鑿附會,往往悖《經》戾《傳》而不自知。

    觀其作符命以媚莽,其說甯有依據!然大儒皆遵之,不敢有異詞。

    噫,其亦異矣!且世所傳《洛書》之數,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而五居其中央;今九疇之數,為五者四,為三為七為八為十一者各一,無數者一,與所傳《洛書》之數皆不合。

    何所見九疇之為《洛書》者?潛室陳氏以為“《洪範》‘一二三四五’之文即《洛書》‘一二三四五’之數;‘五行’即所履之‘一’;五福六極即所戴之‘九’。

    ”然則何所見“一”之當為“五行”,“三”之當為“八政”,“八”之當為“庶征”?又何所見“三”之必非“三德”,“八”之必非“八政”,“一”之必非“皇極”,而“五”之必非“五行”乎?以全不相涉之數而強取而合之,毫無義理,而後儒皆信之。

    間有一二疑之者,則斥之曰:“《彼不精洪範》之學耳!”然則孟子之辟楊、墨,韓子之辟佛、老,亦可謂之不精楊、墨、佛、老之學乎?且吾未見精此學者之果能言其所以然也。

    大抵唐、虞之世,年歲久遠,文獻無征,不可以強通之。

    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書》言“九疇”,吾知九疇而已。

    《書》言“天錫禹九疇”,吾知天錫禹九疇而己。

    九疇之為《洛書》,天錫之為神龜所負,吾不得而知也。

    世之學者不務求“五行”、“五事”之實以闡禹、箕子之蘊,而苦思勞慮以九疇牽合於世所傳《洛書》之數,吾不知其為何心也!惟林氏以為“《洛書》之說不可深信,《洪範》發明彜倫之叙本非由數而起”,其識獨為卓然;惜未得見其全文也。

    故今不載《洛書》之事。

    大抵宋儒之說沿於漢、晉諸儒者十之九;然沿於他人者猶少而沿於劉歆、王肅者頗多,是誠不可解也。

    今世之士,醇謹者多恪遵宋儒,高明者多推漢儒以與宋儒角;此不過因幼時讀宋儒注日久,故厭常喜新耳。

    其實宋儒之說多不始於宋儒;宋儒果非,漢儒安得盡是。

    理但論是非耳,不必胸中存漢、宋之見也。

    蓋凡學人,性情多好博覽強記,不肯專取一事,平心殚力以求其首尾,故及其久也,遂忘其說之出於何人,衍於何書,而但習熟耳目,以為固然。

    是以每沿前人之誤而不之覺;至有斥其人,鄙其學,而恒襲其說而不自知者。

    宋儒亦然,今人亦然,未可以此而笑彼也。

     △本說作意 《周書》中義最精深而文複明暢易解者,無如《洪範》、《立政》、《無逸》三篇。

    前《正錄》中已言之矣。

    《盛衰通考》,闡《立政》之蘊也。

    《續考》,發《無逸》末章之旨也。

    獨《洪範》一篇未及詳疏其義,故複為此以闡發之。

    篇中缺文錯簡頗多,前人罕有言者。

    姑據鄙見,摘出數則,以待精於《尚書》者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