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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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矣。

    ”然則自此以後,已不在蔔年之數之内,周禮亦無複有存者,是以孟子欲得王者以安天下,不得以孔子之所為責孟子也。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

    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又曰:“天子讨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讨。

    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

    ”由斯以觀,使孟子生春秋之世亦必尊周室無疑矣。

    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

    ”又曰:“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其於曾子、子思之去與留亦雲。

    是故,孔子之德非孟子之所及,若尊周與不尊周則聖人所處之時勢不同,非其道之異也。

    學者考古不詳而妄議聖人,餘甚不敢。

    故今考其前後而備論之。

     △孟子之王政 孟子何為以“王”說齊宣也?古之聖王皆非有心於王天下也,德盛化行,人自歸之;非齊王所及也。

    顧戰國之時,民困已極,孟子急欲救之,故以王歆動齊王之心,使勉為保民之事耳。

    何以有“恒産,恒心”之論也?聖人之治天下,非但養之也,亦将以教之。

    故舜命棄播百谷,即命契敷五教,所以“無饑”之後必繼之以“庠序之教”也。

    申以孝弟之義,何以言頒白者之不負戴也?古之所謂“弟”者,非惟事兄也,亦将以事老也。

    故契緻以人倫而曰:“長幼有序。

    ”孔子曰:“入則孝,出則弟。

    ”若惟事兄而已,當雲入則弟,不當雲出則弟矣。

     △孟子救世苦衷 按:人君撫有一國,當先自正其身心,不溺於私欲;至於淫聲,蕩人心志,尤所當痛絕者。

    乃齊王好貨,好色,孟子不匡其失,而但以為“與民同之”即可以王;齊王好世俗之樂,而孟子以為“今之樂由古之樂”,此何說乎?無他,戰國之時生民塗炭,孟子目擊其艱,急欲拯於水火之中,而是時大國之君惟齊宣猶足用為善,齊宣所好又非旦夕所能改者,故不得已而為此言,冀其或能行仁政耳。

    此孟子救世之苦衷,非正論也。

    讀《孟子》者當以意逆志,不可執詞以害其意,亦不得以是輕議孟子也。

    故今皆不載,并識其說於此。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

    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

    ’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末可也。

    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

    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

    左右皆曰不可,勿聽。

    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

    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

    ’” △孟子用人之說與齊大夫 按,治國莫要於用人,不得其人則雖善政亦不能行,故周公有《立政》之篇,孔子有“人存政舉”之對。

    《孟子》此章實治國之要術,故今載於《保民章》之後;至是而王道全矣。

    雖然,孟子此言特為齊王言之耳。

    左右之言不可信,固也;諸大夫多矣,何以其言猶皆不可信而必訪諸國人,而又以身察之?人主之勞,何至於是?堯、舜,大聖人也,然其命官也,不過咨於四嶽,訪於廷臣而已,皆得其人,建大功於天下。

    亦非惟聖帝哲王然也,齊桓公聽鮑叔之薦而相管仲,晉文公聽趙衰之薦而用卻谷、栾枝、先轸,皆能治其國而霸諸侯。

    而孟子乃為是言者何哉?蓋齊之廷臣不肖者多而賢者少,惟諸大夫之言是聽則必有夤緣權幸以求進身者。

    觀於王、陳賈,齊之大夫可知矣。

    觀於《牽牛章》中,肥甘、輕暖、采色、聲音、便嬖,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大夫之逢迎其君者不乏人矣。

    觀於王至公行氏有進而與言者,有就其位而與言者,庶僚之奔走於大夫之前者亦不乏人矣。

    如是而欲資大夫之薦引,安能得賢士而用之!其必至於蠹國害民者勢也。

    雖有即墨大夫而無如毀之者之多,雖有阿大夫而無如譽之者之衆,齊之往事概可見矣!故凡人主處休明之世,俊傑盈廷,政事修舉,則不必過為其煩;若不幸值廢弛之後,朝多幸位,阿谀成風,非大振乾綱,廣開耳目,不足以起其衰而革其弊。

    孟子此言誠撥亂反治之良策也夫! △以必阝恤之戰證孟子用人之說 吾讀《春秋傳》至晉、楚必阝之戰而知晉政之衰也。

    必阝之役晉師何以敗也?曰:晉之軍帥不和,既不量力而辄濟河,又不設備,故敗。

    曰:固也,然猶非其本也。

    《傳》曰:“晉魏求公族,未得。

    ”又曰:“趙旃求卿,未得。

    ”卿大夫豈可求者乎!蓋有求而得者,與夫不求而遂不能得者,是以人競於求;若得者皆不因於求,則無複有求之者矣。

    文公之世,趙衰薦為元帥,豈嘗求之乎!胥臣薦缺之賢而文公以為下軍大夫,缺亦未嘗求也。

    亦非但不求也,文公以趙衰為卿而衰讓於栾枝、先轸,且以己所得者讓之於人矣。

    無怪乎所用皆賢,一戰而遂霸也。

    且凡求進用者非逢迎則賄賂。

    逢迎賄賂而得為卿大夫,其人必不肯以報國安民為事;逢迎賄賂而後得為卿大夫,則賢才必無由而進。

    雖文、襄之澤未衰,晉卿大夫之中非無賢者,顧賢者少而不肖者多,則賢者亦不得展其用,是以事權不一,在國則無以撫其民,在軍則無以勝厥敵也。

    若果能如孟子之言,見賢然後用之,豈複有求之者!吾故觀於城濮與必阝之事而益信孟子言之可為世鑒也。

     【附錄】“儲子曰:‘王使人瞰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

    ’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

    ’” △齊王悅服孟子 觀此文,則齊王於孟子可謂心慌誠服矣。

    《梁惠王》、《公孫醜》兩篇叙孟子事,皆以時之先後次之。

    其見於他篇者,無可考其先後,故皆因事而附錄之。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

    朝将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明日,出吊於東郭氏。

    公孫醜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

    今病小愈,趨造於朝。

    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不得已而之景醜氏宿焉。

    景子曰:‘内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

    父子主恩;君臣主敬。

    醜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

    ’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

    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

    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

    ”固将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

    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大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

    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

    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

    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

     △客卿輿居官(一) 天子諸侯之視朝也皆有定期,此何以稱孟子将朝,又何以齊王不知孟子之将朝而使人召之?蓋孟子之在齊乃客卿也,與居官任職者不同。

    戰國之世,凡客遊於諸侯之國者,朝皆未有定日,欲朝則往朝耳。

    故《史記》雲“遊事齊宣王”,言遊事,以别於居官任職者也。

    是以孟子将朝而齊王猶不知而使人召之也,此蓋當時風氣如是,非但孟子然也。

    但在他人聞王之召則疾趨而赴之,惟孟子不欲因召而往耳。

    若果居官任職,豈容如是!觀此章之文,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