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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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重财,不複問及士,幾於不能自存矣。

    藉使少年時即如中年所遇,當不免於窮餓以死,何有於書!即幸而不死,而奔走困厄之馀,能糊其口足矣,何暇讀書,又何暇於著此書也!餘不才,不能有所建白於世,使天下後世指而目之曰,某人知人,某人知人,而僅於有此書,其何忍不溯其所由來乎!書既成,乃追記其少年遇合之略,以附於《考信錄》之後雲。

     △朱英 朱龍坡先生,諱英,字臨川,雲南石屏人也。

    以雍正甲辰進士選授直隸赤城縣知縣。

    丁外艱;服阕,補懷安,調任邱,擢趙州直隸州知州。

    所至皆有惠政。

    旋改廣平府同知;複擢大名府知府。

    公廉介寬厚,薪米皆用價自市之,從不以聲色加屬吏。

    然屬吏皆畏公,不敢有大蹉跌,以公無所染也。

    顧獨不能逢迎上官,以是久不遷。

     乾隆甲戌,餘年十五,與弟邁同應童子試至府,公見而奇之,命坐於大堂暖閣之側,文既成,召入内署晚香堂後池上侍坐。

    良久,複命入内室見呂恭人,各賜以荷包銀錠一;且命設食,使子士琬具賓主之禮。

    食畢已夜,以府堂燭籠送歸寓。

    一時同試者皆以為榮焉。

    榜發,以餘為冠。

    逮秋,遂與弟同入學。

    明年春,公召餘讀書於晚香堂,與諸子同筆硯。

    初延安慶張先生前贊訓之,繼複延歸德李先生桓。

    李先生去,朱公遂自教之。

    由是餘文日進,得捷庚辰順天副榜。

    明年,複延松江丁先生夏陛。

    又明年,朱公移永州,士民攀轅祖道者亘十馀裡不絕。

    餘與弟送公至臨清,遂入京師鄉試,皆得舉於順天。

    而公至永歲馀,以與巡撫議事不合,竟以原官罷歸。

     公所至以成就人材為己任。

    才俊者招之入署,自教之;貧者恤其家,使不至徙業。

    在任邱時得人為最多:前提督山東學政侍講學士李公中簡,前兩淮鹽運使邊公廷掄,皆公門下士也。

    公善政已詳於餘所作公墓志中,茲不悉贅。

     公三子。

    長士琅,次士琪──乾隆庚寅舉人,官儒學教谕,──皆能守家風,無纟丸繁華之習。

    次士琬,與餘尤相得雲。

     餘家故貧,薄産無幾。

    自漳水入城後,資用悉沈於水,益貧困不可度。

    公囑魏縣知縣王公沛生延先君入義學訓士,饣粥始給。

    而餘自入署後,非但從公學舉業,且得縱觀海内之書,交遊天下之士,以擴其耳目而開其知識。

    向使餘不遇公,即不窮餓以死,亦不過為鄉人以終其身,何由能著此書!然則《考信錄》之作由於公之玉成者不少也。

     附《祭朱公文》(通世按:《文集》作《祭石屏朱公文》) 維乾隆四十年歲次乙未,四月初一日,受業門人崔述銜泣遠緻文於滇南,以昭告於老師大人之靈前曰:(通世按:篇首四十一字,原本省之;今據《文集》補) 嗚呼,公德在民,公名在世,存順沒甯,公複何計!而述所以泣涕沾巾,悲公碩德,懷公舊恩。

     公於家庭,事兄如父;從子相依,分甘共苦。

    公於居官,曰方以直;廿載不遷,一言辭職。

    自公之仕,四十馀年,身無厚奉,家無馀錢。

    尤務作人,啟迪後學;郁郁門牆,高科顯擢。

     方述成童,公為太守,一試奇之,弁名於首。

    不階尺書,羅之署内,扶持吹噓,飲食教誨。

    八年終始,雨夕風晨,經傳馬帳,雪立程門。

     衡漳為災,汨我田裡、廬舍蕩然,半年七徙。

    嗷嗷中澤,孰恤餘貧!賴公之德,八口以存。

     公之南行,送公汶水;從此夢魂,湘江滇海。

    猶冀微官,驅馳王事,或能見公,於滇之ㄛ。

    十有三載,屢踬文場,私心未遂,公已雲亡!沒不知日,葬不知處,萬裡南天,攀号無路。

    緘辭六诏,以寫哀思,公靈在天,尚其鑒之! △朱士蜿 士琬,字松田。

    朱公之召餘讀書於晚香堂也,與松田共筆硯,松田天資聰慧,與餘甚相知愛。

    餘歸省,或旬月未返,松田辄憶餘不置;而餘亦以不見松田常悒悒也。

    松田之随侍至永也,以道中題詠寫寄餘;餘亦以入關道中所作報之。

    乙酉,餘客京師,複作《憶舊遊》詩寄之。

    其後餘久不會試,遂與松田音信間闊。

     朱公居官素廉,解組後,宦囊殊薄,而諸公子生長官署中,乍歸田裡,不能禦貧,以此業日凋。

    松田嘗於元旦題一聯雲:“為清白吏子孫最難,守分安貧,還要鼓光前志氣。

    思童稚時繁華已歇,由奢入儉,全憑用克己工夫。

    ” 餘之在羅源也,松田遠來視餘,留署中者數月。

    因餘宦況清苦,急思歸裡。

    留之,不可。

    臨别以詩二首贈餘。

    其一雲“紫芝眉宇隔天,夢裡相尋數十年。

    萍聚海濱添我老;榻懸官閣倚君憐。

    鴻詞重叩邊韶笥;骥足聊舒祖逖鞭。

    回首壯懷同一笑,羁情宦況冷於泉!”其二雲:“别經三十七年馀,忽漫相逢歎老夫。

    竹徑快談當日事;荷亭恰繪晚香圖,桑榆景暮身同健;風雨情深夢亦娛。

    最恨離絲終未斷,翻嗟此會不如無!”手迹如新,履聲已遠,不知今生複能相見與否,每一臨詠,益增怆感。

     △秦學溥 秦公,諱學溥,号耐圃,山西鳳台人。

    以舉人為大名知縣。

    自乾隆二十三年并魏縣入大名,疆宇遼闊,鞭長莫及,吏胥恣於鄉,豪強鬥於野,而内黃盜薮與縣接境,西南諸村尤苦之,縣官莫之能制也。

    公至,始極力整頓,重懲悍民;四境肅然。

    其馭吏胥尤嚴,鹹循循守法,莫敢妄為;亦未有敢美衣鮮食者。

    間有衣帛者,上堂時必易布衣着之,恐公嗔怒也。

    遇有劫掠之案,必為詳辦移提,多方掩捕,不自顧其處分(凡盜案,州縣多抑勒事主以竊報上官,恐不得賊,緻罹處分,疑升遷也)。

    餘所知者,有陳二、來二兩案,前後凡獲十有四人;而公亦以處分故久不遷。

    然盜風亦自此熄矣。

     時餘年甫弱冠,公封翁一諱峤──聞人稱餘才,延餘往見,且囑公優恤之。

    公待餘厚甚,時延之署内。

    公長子樸與餘締布衣交(俗謂之換帖)。

    餘屢被水患,數年無甯居;公買室於禮賢台畔,俾餘居之。

    公之遷保定同知也,餘以詩送公行。

    内有雲:“我時弱冠喜文翰,閉戶恥作陽橋魚。

    伯樂一顧傾冀北,羅之門下真吾徒。

    ”又雲:“文侯昔館段幹木,遺趾今在東南隅(禮賢台在魏城東南隅,俗傳魏文侯館段幹木遺趾)。

    誅茅作室俾我宅,伯夷所築聊可娛;”皆紀實也。

    後公擢易州知州,真定府知府,補順德府知府,餘皆嘗至署内。

    旋擢蘇、松糧道,以事罷官。

     自公去大名,大名風氣日變。

    暨公南行以後,益不可問,吏胥豪強之橫,尤過於公未至之前;内黃盜風愈熾;大名境内竟夜不斷火光。

    馴至張标劫至近京之縣,兩省會剿始能擒之。

    民事且悉置之度外,欲求有憐才好士如公者,真有天上人間之隔矣。

     △秦樸 樸字苞文。

    與餘交,數恤餘急,且規餘過,古人忠告通财之義蓋兼有之,餘深感焉。

     苞文慷慨自許,期為良吏。

    初以舉人分發直隸,署滿城縣事,嚴馭吏胥,有風厲名。

    苞文猶以未展其志為歉,嘗寄餘書,内有雲:“竭力辦理,苦無實效。

    ”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