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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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提兵到阙,必盡誅殺吾半信半疑之太子者!慎之,毋忽』!王子明得留系獄中,不敢即殺。

    馬士英以夙憾,遣缇騎逮湖廣巡按禦史黃澍。

    澍以甯南伯左良玉兵勢,殺缇騎;即發檄诋士英之奸邪,提兵向阙以「除君側之惡」。

    士英大懼,悉發南部精銳,屯匝蕪湖;複命靖南伯黃得功移鎮蕪湖,截關死守以禦左兵。

    此時清兵南下,淮、揚告急,馬士英但以堵截蕪關為第一急務;史可法羽檄星馳,置之不理。

    揚州一失,門戶盡毀;南京一路,如入無人,馬士英攜家口辎重、歌兒舞女潛遁江南。

    弘光力追士英不及,誤走蕪湖,遂投靖南營内。

     是時弘光既遁,南都百姓擁太子王子明出獄,舁居大内。

    途遇王铎,群起毆之;曰:『是主殺先帝皇太子者』!奮拳毒毆,遍體受傷,須盡落;忻城伯趙之龍拘系去,收之獄中,乃得免死。

    清王子到教場,匝營天壇,百官朝見;子明含璧出降,坐之席次。

    九王子責弘光無道,貪位滅親,欲妄殺太子;自罹天誅,無所逃死。

     花馬劉率先降清,詭言逃至蕪湖,與得功合兵以圖恢複。

    得功裨将田雄,潛發一矢,中得功咽喉;得功拔矢歎曰:『吾部下小子如此,不可為矣』!遂拔刀自刎。

    田雄縛弘光同花馬劉獻俘南京;時正炎暑,弘光向忻城伯索一蚊帳,不可得。

    解至燕京,看守太醫院。

    逢節日,賜宴一席,弘光暢飲極樂;随賜弓弦,勒令自盡。

     石匮書曰:我朝天下,不亡于正德,應亡于天啟。

    若我先帝,勤儉精明、銳意圖治,宵衣旰食、惕厲焦勞;其奈有君無臣,社鼠城狐,共亡其國:實是中興之令主,反為亡國之孱王。

    天道至此,颠倒極矣!但其正命殉亡,身死社稷;千秋抱痛,萬姓悲思。

    漢、唐、宋末代之君,所不能效其萬一者也。

    餘故于甲申三月,遂痛明亡。

    乃以弘光、永曆僅列世家,不入本紀;此則痛思先帝,真同鵑泣。

    世有罪我,竊附麟書。

     唐王世家(黃道周、鄭鴻逵立于福建,年号隆武) 唐王聿鍵,為唐定王第七世孫襲封也。

    先是,崇祯間,賊四讧,王憂之。

    丁醜,上書請特奉敕收諸砦義勇以靖亂;廷議以為非所當言,從謀叛例,發南京高牆。

    王在禁,益讀書;博極今古,走筆數千言。

    如是八年,所著書盈尺。

    性剀摯推誠,人樂為用。

    甲申國變,出高牆。

    乙酉,南都複陷,王抱憤南走。

    遇戶部郎中蘇觀生于嘉禾,觀生說以大計,宜稱尊号以收人心,圖恢複。

    會鄭鴻逵師潰鎮江,以所部潛歸閩,便護王行。

    于是尚書黃道周等率諸臣勸進,以閏六月之一日行監國禮;遂于次月即皇帝位,改元隆武,駐跸福州稱行在,改福州府為天興府。

    首下登極、分封、親征三诏,皆出自禦筆;遠近捧讀,無不流涕,願為效死。

    群臣進爵有差,以原任大學士何吾驺為首輔。

    拜觀生為大學士,開儲賢館。

    而以封疆剿恢盡委三鄭,皆封侯。

    複設蘭台館,特開鄉試;又覆試,得一百數十人,禦定葉瓒為元。

    封介弟聿為唐王。

     先是,魯王以海避難台州,亦于七月受起義諸臣之請,監國紹興,當清戰力。

    而靖江王傲,擅弄兵,絷巡撫瞿式耜,以總兵楊國威為先鋒;上命兩廣總制丁魁楚讨平之,更立靖江王亨歅,而封魁楚平粵伯。

    尋殺知縣朱健之棄城者。

    令兵科給事中劉中藻奉尺一诏書下魯。

    魯文武鹹以勢當敵,不宜内自哄,且魯未有大号;而唐以叔父尊,叔父未有子,可以監國為後,合力以禦清兵:開诏便。

    而閣部熊汝霖及國舅張國俊、中書謝龍震數人又以唐、魯皆我高皇帝初分封支等,閩僻安遽大,未嘗以一矢相助,乘厄而欲下之,不可以為名;且唐何忍撤蔽,以自露于清;吾甯獨瘁,以聽天之所與:不開诏便。

    适唐鎮鄭芝龍密表于魯,願釋唐而私馳驅魯;識者曰:『彼私于魯,何必不私于清;貳唐者,不可信』!而監國誤聽之,擊案曰:『有如言開诏者,與衆棄之』!遂令道臣王紹美、沈彩往,與叔父平;而江上文武,則大率密表潛稱臣于八閩矣。

     丙戌三月,閩令禦史陸清源&909C&饷三萬兩,犒江上諸師,猝為馬士英中軍張體元所劫;殺清源,複遣諸科部來監水營師。

    總之,不以聞監國,而監國亦故不知也。

    諸文武頗以一家事,恐外唐勢必前後踬;而唐乃盡取魯溫、台之粟,以官郡邑。

    江上師不下二十萬,逡巡饑。

    五月,不戰潰。

     先是,閩京尚講門戶;閣臣黃道周素與鄭芝龍不協,每事抵牾。

    于是諸臣交章論芝龍逗遛以附道周;而道周論事固執,不能善用鄭氏。

    閣臣觀生力勸上出師贛州,以信天下。

    科臣金堡至,請上仿漢高皇帝故事,自稱使者,單騎走贛楊、萬軍,并敕諸路并進;不省。

    乃芝龍果與清約,俟擠魯錢江,當盡撤嶺上以待;固不欲帝出,且挾以自重。

    閣部道周同定鹵侯鄭鴻逵不進,道周以二十餘騎前導,被執;至南京,死之。

    而兵科給事中張家玉同永勝伯鄭彩師出杉關,向江右;甫解撫州之圍,辄入關自保。

    上不得已,移跸延平,以示車駕且旦發;閣臣觀生領諸部兵先出南安,以聲慰贛州。

    時總兵黃志志獨治戰艦三百餘号,令遊擊羅明為先鋒,順流下;清牽纜縱焚之,明大敗,贛州竟無援。

     清既走魯,且跨仙霞嶺如無人,下浦城。

    八月,清兵将至延平,上乃微服走汀州;為清鎮李成棟所逐,遂遇害。

    上無子,弟唐王聿走廣州;廣州立之,國号紹武。

    甫四十餘日,城破,見害。

     上才長于文辭,恭己儉約如韋布。

    内無妃媵,止皇後曾氏相随;每有大事,辄商之。

    不設監寺,嘗呼内庭,便衣冠與群臣語,爾汝如家人。

    特好古今典略;開蘭台館,命禮部尚書曹學佺主之,修「先帝實錄」。

    所賜姓朱成功,鄭芝龍子也;芝龍降清,成功獨不從,斷洛陽橋,稱兵以拒父兵,出沒海上。

     石匮書曰:唐王任意竟行,未免受鹵莽決裂之報。

    當其請纓禦賊,則徑自出境;流離入閩,則徑自稱尊;敵未臨城,則徑自逃竄。

    登極三诏,徒自誇張,毫無實際;則所籌皆紙上空言、所行則蒙皮弱質,欲以羁縻天下、恢複皇圖,蓋斷斷不能者也。

    是以在閩之日,亦受制強藩,幾同漢獻;稱制之後,欲并吞魯地,妄效祖龍。

    中途受縛,國破家亡,則何所拯救哉!唐王多讀書史,倘見「北地王傳」,自應媿死矣! (附)唐王聿傳(顧元鏡、王應華立于廣東,年号紹武) 唐王聿,隆武第四弟也。

    隆武改元,封聿為唐王,主唐祀。

     丙戌閩敗,王浮海至東粵。

    十月,桂王已監國端州;大學士蘇觀生素不能于平粵伯丁魁楚,遂拟尊王以抗桂。

    于是倡言唐介弟宜立,與布政使顧元鏡及鄉官侍郎王應華、吏部郎中關捷先等,以十一月之朔,請王監國。

    使主事陳邦彥奉箋觀肇慶,未返;五之日,辄稱尊号,改元紹武。

    群臣朝賀,以軍國專任觀生。

    及邦彥奉谕示觀生,觀生不省。

    于是超拜主事,簡知遇,為兵部戎政尚書;王應華為右佥都禦史。

    督所撫石、徐、鄭諸姓水師,與肇慶之師戰三水。

    肇慶敗,續殺其巡撫林佳鼎及監軍夏四敷、總兵龍倫,王沖厚無所裁。

    觀生潔清,寡遠略。

    元鏡、捷先時以推立功,拜東閣大學士兼兵部侍郎。

    覃恩無數,濫及不率,而号令不出四門;諸豪健閉圍,傲未服。

     清撫督佟養甲及鎮将李成棟自閩下潮、惠,率開門降;随用兩府符印,僞郵廣州,報清騎不至以解其疑。

    觀生顧信之。

    十二月望,王方視學閱射,群臣朝服候。

    行禮未畢,俄報清兵至;觀生曰:『潮方奉啟頗安,此妄言為賊間惑衆,斬之』!三報,斬三人,則清李成棟以十七騎斬東門入。

    或告觀生:此花山義砦就撫來;觀生喜。

    須臾,清兵滿塞道。

    王急變服,從後庭踰垣出走,匿大學士王應華家;嗣恐迹至,複間走洛□裡,為邏者所得。

    時宿衛可萬人,變起倉卒,不及呼;而市民猶執槊摧清騎二人。

    剃發令下,不如令數百人,皆見殺;婦女以貞自裁,不可數。

    于是大學士元鏡獨先繳印露頂,谕居民稱:「逆藩授首,百姓安枕」雲雲。

    是日殉難,為大學士蘇觀生、太仆卿霍子衡——一家九人、國子監司業梁朝鐘、行人司行人梁萬爵,各有傳。

    十八日,凡諸王之附居廣州者,皆見害于演武場。

    而唐王獨拘系東察院,清使人饋酒食;王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地下』!竟不食;因逼令自盡。

     石匮書曰:死一君,複立一君,踐祚繼統,視為兒戲。

    亦如文天祥所謂「立君以存宗社,存一日則盡臣子一日之責。

    蕞爾須臾,所不計也」;益王既殂,衛王繼立。

    蘇觀生得其死所以了生平,則亦已矣;若以成敗利鈍責備觀生,是猶責文天祥以燕館徒生、責張世傑以崖山空死也。

    設身處地,亦複奈何! 桂王世家(丁魁楚、瞿式耜立于肇慶,年号永曆) 永明王由榔,桂王第四子也。

    神宗五子:泰昌嗣立,福王常洵封河南,桂、惠、瑞三王同日出封;桂,國于楚之衡州。

    癸未,賊張獻忠懼闖自成之逼,南走,遂陷武昌;故輔賀逢聖死之。

    賊自長沙、嶽州,取路入蜀。

    時桂、惠二王并避難梧州,桂王薨于梧。

    王長子早夭,三子安仁王由亦夭。

    四子由榔,初封永明王。

    永明有弟二人,未封;嘗陷賊營,獻忠逼之朝,且拟易己姓官之,一曰「張龍」、一曰「張虎」。

    二人不肯拜,大罵;見害。

     丙戌九月,閩敗,尋贛州亦不守。

    兩廣總制丁魁楚及廣東巡撫王化澄、升任廣州知府嚴起恒、都指揮使馬吉祥等檄廣西巡撫瞿式耜,率諸臣箋請永明詣肇慶;于十月之十日午刻,先行監國禮。

    聞廣州蘇觀生等奉唐王稱尊,即于十一月之十有八日即皇帝位,受群臣朝賀,以明年丁亥為永曆元年。

    尊嫡母張、生母王并皇太後,冊封王妃為皇後;諸臣進爵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