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難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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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材精微,實自難知,知之難審,效薦之難。

    蓋知人之效有二難。有難知之難,尤奇遊雜,是以難知。有知之而無由得效之難。己雖知之,無由得薦。何謂難知之難?人物精微,智無形狀,奇逸精妙。能神而明,欲入其神,而明其智。其道甚難,固難知之難也。知人則哲,惟帝難之,況常人乎。是以衆人之察不能盡備。各守其一方而已。故各自立度,以相觀采。以己所能,曆觀衆才。或相其形容,以貌狀取人。或候其動作,以進趨取人。或揆其終始,以發正取人。或揆其儗象,以旨意取人。或推其細微,以情理取人。或恐其過誤,以簡恕取人。或循其所言,以辭旨取人。或稽其行事。以功效取人。八者遊雜,各以意之所可為準,是以雜而無紀。故其得者少,所失者多。但取其同于己,而失其異于己,己不必兼,故失者多。是故必有草創信形之誤,或色貌取人而行違。又有居止變化之謬。或身在江海,心存魏阙。故其接遇觀人也,随行信名,失其中情。是以聖人聽言觀行,如有所譽,必有所試。故淺美揚露,則以為有異。智淺易見狀似異美。深明沉漠,則以為空虛。智深内明,狀似無實。分别妙理,則以為離婁。研精至理,狀似離婁。口傳甲乙,則以為義理。強指物類,狀似有理。好說是非,則以為臧否。妄說是非,似明善否。講目成名,則以為人物。強議賢愚,似明人物。平道政事,則以為國體,妄論時事,似識國體。

    猶聽有聲之類,名随其音。七者不能明,物皆随行而為之名,猶聽貓音而謂之貓,聽雀音而謂之雀,不知二蟲竟謂何名也。世之疑惑,皆此類也。是以魯國儒服者,衆人皆謂之儒,立而問之,一人而已。夫名非實,用之不效。

    南箕不可以簸揚,北鬥不可挹酒漿。故曰,名猶口進,而實從事退。衆睹形而名之,故用而不驗也。中情之人,名不副實,用之有效。真智在中,衆不能見,故無外名而有内實。故名由衆退,而實從事章,效立則名章。此草創之常失也。淺智無終,深智無始,故衆人之察物,常失之于初。故必待居止,然後識之,視其所止,觀其所居,而焉不知。故居,視其所安。安其舊者,敦于仁。達,視其所舉。舉剛直者,厚于義。富,視其所與。與嚴壯者,明于禮。窮,視其所為。為經術者,勤于智。貧,視其所取。取其分者,存于信。然後乃能知賢否。行此者賢,反此者否。此又已試,非始相也。試而知之,豈相也哉。所以知質,未足以知其略。略在變通,不可常準。且天下之人,不可得皆與遊處。故視其外狀,可以得一,未足盡知。或志趣變易,随物而化。是以世祖失之龐萌,曹公失之董卓。或未至而懸欲,或已至而易顧。

    李轶始專心于光武,終改顧于聖公。或窮約而力行,或得志而從欲。王莽初則布衣折節,卒則窮奢極侈。此又居止之所失也。情變如此,誰能定之。由是論之,能兩得其要,是難知之難。既知其情,又察其變,故非常人之所審。

    何謂無由得效之難?上材已莫知,已難識知。或所識者在幼賤之中,未達而喪。未及進達,其人已喪。或所識者未拔而先沒。未及拔舉,已先沒世。

    或曲高和寡,唱不見贊。公叔座薦商鞅,而魏王不能用。或身卑力微,言不見亮。禽息舉百裡奚,首足皆碎。或器非時好,不見信貴。窦後方好黃老,儒者何由見進。或不在其位,無由得拔。卞和非因匠,所以抱璞泣。或在其位以有所屈迫。何武舉公孫錄,而為王氏所推。是以良材識真,萬不一遇也。

    材能雖良,當遇知己。知己雖遇,當值明王。三者之遭,萬不一會。須識真在位,識百不一有也。雖識己直,或不在位。以位勢值可薦緻之,宜十不一合也。識己須在位,智達複須宜。或明足識真,有所妨奪,不欲貢薦。雖識辨賢愚而屈于妨奪,故有不欲。或好貢薦,而不能識真。在位之人,雖心好賢善,而明不能識。是故知與不知,相與分亂于總猥之中。或好賢而不識,或知賢而心妒,故用與不用,同于衆總,紛然淆亂。實知者,患于不得達效。

    身無位次,無由效達。不知者,亦自以為未識。身雖在位,而不能識。所謂無由得效之難也。故曰知人之效,有二難。是以人主常當運其聰智,廣其視聽,明揚側陋,旁求俊乂,舉能不避仇雠,拔賢不棄幽隐,然後國家可得而治,功業可得而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