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容部 習技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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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無才便是德。

    ”言雖近理,卻非無故而雲然。

    因聰明女子失節者多,不若無才之為貴。

    蓋前人憤激之詞,與男子因官得禍,遂以讀書作宦為畏途,遺言戒子孫,使之勿讀書、勿作宦者等也。

    此皆見噎廢食之說,究竟書可竟棄,仕可盡廢乎?吾謂才德二字,原不相妨。

    有才之女,未必人人敗行;貪氵?之婦,何嘗曆曆知書?但須為之夫者,既有憐才之心,兼有雙才之術耳。

    至于姬妾婢媵,又與正室不同。

    娶妻如買田莊,非五谷不殖,非桑麻不樹,稍涉遊觀之物,即拔而去之,以其為衣食所出,地力有限,不能旁及其他也。

    買姬妾如治園圃,結子之花亦種,不結子之花亦種;成蔭之樹亦栽,不成蔭之樹亦栽,以其原為娛情而設,所重在耳目,則口腹有時而輕,不能顧名兼顧實也。

    使姬妾滿堂,皆是蠢然一物,我欲言而彼默,我思靜而彼喧,所答非所問,所應非所求,是何異于入狐狸之穴,舍宣氵?而外,一無事事者乎?故習技之道,不可不與修容、治服并講也。

    技藝以翰墨為上,絲竹次之,歌舞又次之,女工則其分内事,不必道也。

    然盡有專攻男技,不屑女紅,鄙織為賤役,視針線如仇雠,甚至三寸弓鞋不屑自制,亦倩老妪貧女為捉刀人者,亦何借巧藏拙,而失造物生人之初意哉!予謂婦人職業,畢竟以縫紉為主,縫紉既熟,徐及其他。

    予談習技而不及女工者,以描鸾刺鳳之事,閨閣中人人皆曉,無俟予為越俎之談。

    其不及女工,而仍鄭重其事,不敢竟遺者,慮開後世逐末之門,置紡績蠶缲于不講也。

    雖說閑情,無傷大道,是為立言之初意爾。

     ○文藝 學技必先學文。

    非曰先難後易,正欲先易而後難也。

    天下萬事萬物,盡有開門之鎖鑰。

    銷鑰維何?文理二字是也。

    尋常鎖鑰,一鑰止開一鎖,一鎖止管一門;而文理二字之為鎖鑰,其所管者不止千門萬戶。

    蓋合天上地下,萬國九州,其大至于無外,其小至于無内,一切當行當學之事,無不握其樞紐,而司其出入者也。

    此論之發,不獨為婦人女子,通天下之士農工賈,三教九流,百工技藝,皆當作如是觀。

    以許大世界,攝入文理二字之中,可謂約矣,不知二字之中,又分賓主。

    凡學文者,非為學文,但欲明此理也。

    此理既明,則文字又屬敲門之磚,可以廢而不用矣。

    天下技藝無窮,其源頭止出一理。

    明理之人學技,與不明理之人學技,其難易判若天淵。

    然不讀書不識字,何由明理?故學技必先學文。

    然女子所學之文,無事求全責備,識得一字,有一字之用,多多益善,少亦未嘗不善;事事能精,一事自可愈精。

    予嘗謂土木匠工,但有能識字記帳者,其所造之房屋器皿,定與拙匠不同,且有事半功倍之益。

    人初不信,後擇數人驗之,果如予言。

    粗技若此,精者可知。

    甚矣,字之不可不識,理之不可不明也。

     婦人讀書習字,所難隻在入門。

    入門之後,其聰明必過于男子,以男子念紛,而婦人心一故也。

    導之入門,貴在情窦未開之際,開則志念稍分,不似從前之專一。

    然買姬置妾,多在三五、二八之年,娶而不禦,使作蒙童求我者,甯有幾人?如必俟情窦未開,是終身無可授之人矣。

    惟在循循善誘,勿阻其機,“撲作教刑”一語,非為女徒而設也。

    先令識字,字識而後教之以書。

    識字不貴多,每日僅可數字,取其筆畫最少,眼前易見者訓之。

    由易而難,由少而多,日積月累,則一年半載以後,不令讀書而自解尋章覓句矣。

    乘其愛看之時,急覓傳奇之有情節、小說之無破綻者,聽其翻閱,則書非書也,不怒不威而引人登堂入室之明師也。

    其故維何?以傳奇、小說所載之言,盡是常談俗語,婦人閱之,若逢故物。

    譬如一句之中,共有十字,此女已識者七,未識者三,順口念去,自然不差。

    是因已識之七字,可悟未識之三字,則此三字也者,非我教之,傳奇、小說教之也。

    由此而機鋒相觸,自能曲喻旁通。

    再得男子善為開導,使之由淺而深,則共枕論文,較之登壇講藝,其為時雨之化,難易奚止十倍哉?十人之中,拔其一二最聰慧者,日與談詩,使之漸通聲律,但有說話铿锵,無重複聱牙之字者,即作詩能文之料也。

    蘇夫人說“春夜月勝于秋夜月,秋夜月令人慘凄,春夜月令人和悅。

    ”此非作詩,随口所說之話也。

    東坡因其出口合律,許以能詩,傳為佳話。

    此即說話铿锵,無重複聱牙,可以作詩之明驗也。

    其餘女子,未必人人若是,但能書義稍通,則任學諸般技藝,皆是鎖鑰到手,不憂阻隔之人矣。

     婦人讀書習字,無論學成之後受益無窮,即其初學之時,先有裨于觀者:隻須案攤書本,手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