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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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自己一個人在噩夢中掙紮。

    事情過後,他又會對我說,他當時是故意不吱聲的,因為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人隻能靠理性、而不是靠人性來指導。

    理性要求我必須處于絕境、徹底絕望。

    而如今在驕傲的孤獨中獨嘗這一行動之苦果的,卻是我呀。

    可我不能把這告訴他,也不會向他訴苦的。

    從前有一次,我曾想向他訴訴苦,請他幫忙,可得到一番訓斥。

    一個少校是不能向将軍訴苦的。

    這不體面。

    可要知道,這事的全部可怕之處恰恰在于,不知何故,我不能生他的氣。

    ” 于是,她說出口的話是: “還沒睡醒。

    請您不要介意。

    ” “好吧,那就讓我們轉入正題吧。

    您也許知道部裡終于組建了自己的情報分析部。

    它所負責的工作,與參謀部的日常工作有所不同。

    ” “我聽說了,”娜斯佳點頭道,“有點兒類似于戰略偵查吧。

    ” “正是這樣。

    而且,甚至就連像心理學家和心理分析學家這樣的專家,也将參與這種情報部門的工作。

    ” “這個也聽說過。

    不過,實話說,我以為這不過是開玩笑的。

    ” “為什麼呢?”将軍挑起眉頭問,“您不同意我們的工作吸收這一領域裡的知識嗎?” “我同意。

    可我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同意這種觀點。

    不知怎麼搞的,在我的同事中,還沒有另一個人與我觀點相同一的确,我們這裡已經确定了心理學家這一職位,我對此非常欣喜,可我也敢肯定,我們之所以用這類人,其目的決不是為了分析情報。

    他們的主要工作,是在搶救人質時充當‘談判者’;幫助描述罪犯的心理肖像;在偵查員分析案情時為他們提供咨詢。

    可在戰略方面……我甚至感到驚奇,您居然會這麼做。

    ” “如您所見,我們已經這麼做了。

    目前,我們正在物色能為情報分析部門工作的心理學家和心理分析學家。

    我聽說您與戈托夫齊茨議員謀殺案的調查有關?” “是的,”娜斯佳驚奇地說,“雖說關系不大,但關系是有的。

    可這和您說的有什麼關系嗎?” “是這樣,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是我們的候選人之一。

    ” “真的?!不過,那倒也是!” “您想想看。

    我們當然會預先對所有候選人進行審查的,可您自己也應該明白,這件事責任重大。

    一個在分析部門工作的人,有機會接觸高度機密情報,所以,在幹部問題上,我們不能出一丁點兒錯。

    我們根本就無權犯任何錯。

    此外,心理學家本人的職業技能問題也十分重要,許多嚴重的、規模巨大的行動,都将根據他的建議計劃并實施,如果這位心理學家對本專業不十分精通,一切的一切都會毀于一旦。

    總之,我對您有一個請求。

    請您仔細觀察一下戈托夫齊茨,如有可能,對他的職業水準做個評價。

    ” “包括是否奉公守法嗎?”娜斯佳開玩笑道,“是不是還得考察他是否守法及法律意識的水準呢?” “阿娜斯塔霞,我們已經考察戈托夫齊茨三個月了。

    他不曾參與任何刑事犯罪,這一點我們可以絕對保證。

    您知道嗎,他夫人是個很出色的女人,她叫尤麗娅-尼古拉耶夫娜。

    您是否聽說,他家的财政是她親手掌握的?” “沒聽說。

    可這很重要嗎?” “對于理解一個人的性格來說,是的,是很重要。

    尤麗娅-尼古拉耶夫娜是一個大侵吞犯的女兒。

    她父親的的确确是在逮捕他的前一刻自殺的。

    從那以後,她決心任何時候也不讓自己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當然,我所指的是法律的懲罰之劍。

    因為在其他所有别的方面,她可以說是一個勇敢的女人,不怕樹敵。

    但她和政府永遠是和諧和睦的。

    她根本無法容忍其丈夫卷入某樁刑事案中。

    當然啦,一旦您了解到什麼的話,就請您盡快告訴我們,但在此刻,我最想知道的,是這是個什麼人,他是否算一個優秀的專家。

    ” “可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成為進部裡工作的候選人,不就是因為他是個優秀的專家嗎?您懷疑他,有什麼根據嗎?” “哎呀,阿娜斯塔霞,有時候您的天真簡直令我好笑,”将軍笑着說,“職位候選人是怎樣找出來的呢?某人推薦了某人,某人認識某人,或從朋友那兒聽說過某人,如此而已。

    具體地說,戈托夫齊茨這個姓氏,是總部一位首長點的名,因為他的侄女,在經曆了一次極其嚴重的離婚訴訟後,在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那兒上過精神複原班。

    那位侄女對治療效果極為滿意,就把這告訴了她叔叔,她叔叔也就把這話繼續傳了下去。

    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可以指望您的幫助嗎?”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我沒信心,不知道能否幫您這個忙。

    我又不是專家,無法判斷他的專業水準。

    ” 紮托齊尼停住腳步,轉身面對着娜斯佳。

    他那雙黃色的老虎眼就近逼視着她,使她感到很不自在。

     “不要說違心的話,”他低聲說,“您到現在都不肯原諒我,是嗎?您在生我的氣。

    我活該,您生氣是對的。

    我對所有這一切,我們究竟該怎麼辦好呢?您此刻以如此隐藏的方式拒絕我,明天您的拒絕會更直截了當,後天幹脆就會罵起我來,這樣,就會毀了我們之間的友誼,對您來說,也許叫關系更加适合一些吧。

    我非常非常喜歡您,我珍惜您和我這種良好的關系,而如果我們無法達到相互理解的話,我會很痛苦的。

    不錯,我那次對您是很粗魯,甚至說無情也可以,但這件事不同,這件事是為了事業。

    可是,這一切我已經都向您解釋過了,再重複已經沒有意義了。

    請您寬容大度一些,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我和您可以完全互相信任,我們是可以無條件彼此信任的朋友,這樣的朋友并不多呀。

    難道我們肯為了野心而失去朋友嗎?” “他這是在把我當玩具耍呀,”娜斯佳漠然地想,就好像是在從旁觀察着自己。

    “他說服人的才能真令人震驚。

    要知道從理性上我也知道,去年冬天,他把我摁倒,什麼都不管不顧地、一句話不說,一個能減輕我痛感的動作也沒有,他是錯了。

    可盡管如此,我還是無法生他的氣。

    我願意原諒他。

    而且,在他面前,我甚至感到自己錯了,似乎我的怨氣,不過是村婦無謂使小性子罷了。

    或許事情本該如此,我的全部痛苦本就一錢不值?” “您今天走嗎?”她以問代答道。

     “是的,今天晚上。

    ” “走多久?” “五天。

    ” “等您回來,我給您在畫布上畫一個戈托夫齊茨。

    ” 紮托齊尼露出了燦爛溫暖的笑容,兩排白得耀眼、無可挑剔的牙齒閃閃發光。

    他的兩隻眼睛頓時宛若兩塊熔化了的金錠。

    面對這一著名的微笑,任何人都無力抵禦。

     “可以讓我吻您嗎?”他低聲問道。

     “不必了。

    ”娜斯佳同樣小聲答道。

     “為什麼?” “會讓人誤解的。

    ” “誰?” “我。

    ” “這不要緊,”紮托齊尼笑着說,“隻要我本人能正确理解這就行了。

    而我是能正确理解的,所以,您不必擔心。

    ” 他輕輕地用幹燥的嘴唇先碰了碰她的一面臉頰,然後是另一面。

     “您能戰勝自我我真高興。

    五天後我給您打電話。

    ” 他猛地一轉身,朝公園門口走去,而沒有像往常那樣把娜斯佳一直送到地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