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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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替你辦嗎?”洛卡先生問,懷着極其滿意的心情四周環視,快快活活地把第一周的租錢握在手裡,弄得叮當地響。

     “啊,是呀,”匹克威克先生說,他沉思了一會兒。

    “這裡有什麼人可以使喚去做點什麼嗎?” “打發到外面去的,你的意思是?”洛卡先生問。

     “是的;我是說能夠到外面去的人,不是犯人們。

    ” “不錯,有的,”洛卡先生說。

    “有個不幸的家夥,他有個朋友在窮人部,他心甘情願做任何這一類的事情。

    他正在當臨時的零工,已經有兩個月了。

    我要去叫他嗎?” “請吧,”匹克威克先生答。

    “且慢——不。

    窮人部嗎,你說?我倒想去看看;——我親自去找他吧。

    ” 債務人監獄的窮人部,正如它的名稱所說明的,裡面關的是負債者中間最貧按窮和最卑賤的社會最底層。

    派到窮人部的犯人不用付租金或者同房費。

    他的費用按照他坐牢的日期折減,他有權利得到一份少量的食物;那是因為時常有少數慈善人士在遺囑裡留下區區的遺産而得以供給的。

    我們的大多數的讀者都還記得,直到最近幾年之前弗利特監獄的圍牆裡面還有一種鐵籠子,那裡面站了一個饑餓相的男子,時時搭着錢箱,用可憐的聲音叫喚,“做做好事,記住窮苦的負債人;做做好事,記住窮苦的負債人。

    ”這箱子如果有任何收入,就分給窮苦的犯人:而這下賤的工作是由窮人部的人互相輪着班做的。

     雖然這種習慣已經解除了,鐵籠子現在是用木闆釘起來了,而這些不幸運的人的悲苦和貧窮的情形依然如故。

    我們不再讓他們在監獄的大門口向過路的人們乞求布施和憐憫了;但是,為了讓後代尊崇和稱羨,我們的法令卻隻字不改,公正而健全的法律規定了強壯的兇犯應該給吃給穿,而不名一文的負債人卻隻能聽任他們餓死凍死。

    這并不是故意捏造的。

    要不是受到難友們救濟的話,那各個債務人監獄裡,将每星期都有人由于窮困的慢性痛苦而不可避免地死去。

     匹克威克先生一面爬上洛卡先生把他帶到它腳下就走了的樓梯,心裡一面在想着這些事,逐漸興奮到一定的程度;他想到這問題就會變得如此興奮,以緻他已經沖進了他要去的房間,自己卻還不明白置身何處或者為何而來。

     那房間的全貌使他馬上醒悟了;他的眼光在對一個俯在積滿灰的火爐上面的男子看了一眼,就不覺地讓手裡的帽子掉在地闆上,驚駭得呆呆地站住,動彈不得。

     是的,衣服破爛,沒有穿上裝;普通的白洋布襯衫發了黃而且成了碎片;頭發披在臉上;面色痛苦得變了樣,饑餓得縮作一團,坐着的正是阿爾弗雷德-金格爾先生,他的頭托在手上,他的眼光盯住火爐,他的整個形像體現着貧窮和落魄的神情! 附近,一個身材魁梧的鄉下人沒精打采地倚在牆上,用一根損壞的獵鞭在輕輕抽打着穿在右腳上的高統靴,他的左腳呢(因為是随随便便穿的),卻伸在一隻舊拖鞋裡。

    馬、狗和酒糊裡糊塗地就把他弄到這裡來了。

    那孤獨的靴子上有根生鏽的馬刺,他時時把它向空中一踢,同時就把靴子痛快地抽一下。

    嘴裡還咕嗜着獵人摧馬的一種聲音。

    這時候他想像他在騎着馬作什麼拼命的野外賽馬。

    可憐的家夥!他騎着他的高價換來的馬群裡最快的牲口去競賽,從來也沒有一次比得上他在以弗利特為終點的路上狂奔的速度的一半啊。

     在房間的另一邊有一個老年人坐在一隻小木箱上,眼光盯在地闆上,他的臉上呈現出一副最深沉最絕望的表情。

    一個小女孩子——他的小孫女——纏在他旁邊:用千百種孩子氣的計策努力想吸引他的注意;但是老年人既不看她也不聽她說。

    在他聽來曾經像音樂一樣的聲音,看來好像光明一樣的兩隻眼睛,現在卻引不起他任何注意力。

    他的四肢由于疾病而顫抖着,麻木控制了他的腦子。

     房間裡還有兩三個人,圍成一小團在喧嘩地談論着。

    還有一個瘦而憔悴的女人——一個犯人的妻子——她在很細心地給一棵枯萎的植物的殘樁澆水,那棵植物顯而易見是決不會再發出一片綠葉來的——那也許是她到這裡來盡義務的一種非常明确的象征吧。

     這些就是匹克威克先生駭然四顧的時候呈現在他眼睛裡的景象。

    有人急促地、跌跌撞撞地走進屋裡來的聲音驚動了他。

    他把目光轉向房門口,目光接觸一個新來的人;他透過這人的褴褛衣服、污垢和窮相,看出他所熟識的喬伯-特拉倫先生的相貌。

     “匹克威克先生!”喬伯大聲喊。

     “嗳?”金格爾說,從坐的地方跳起來。

     “啊——正是的嘛——古怪的地方——稀奇的事——報應得好——非常好。

    ”說了這話,金格爾先生把雙手向他的褲袋地方一插,把下巴垂到胸口,撲通又坐回椅子上了。

     匹克威克先生被感動了;這兩個人顯得這樣可憐。

    金格爾對喬伯帶進來的一小片生的羊腰所投射的不由自主的興奮的眼光。

    比兩個鐘頭的解釋更能夠說明他們的落魄的處境。

    他溫和地看着金格爾,說: “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你出來一會兒好嗎?” “當然,”金格爾說,連忙站起來。

    “走不遠的——這裡沒有走累了的危險——斯派克[注]公園——場子呱呱叫——浪漫,就是不大——開放是為了給大家參觀的——家庭就在街上,家長小心得要命——非常小心。

    ” “你忘了穿上衣了,”把門随手帶上走向樓梯口去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說。

     “呃?”金格爾說。

    “當鋪——好親戚——湯姆大叔——沒有辦法——得吃啊,你知道。

    天生的欲望——等等。

    ” “你講的這是什麼意思呀?” “不在了,我的好先生——最後一件上衣——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