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現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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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則經驗,無論其意義是小還是大,都是随着一個沖動(impulsion)而開始的,更确切地說,是作為一個沖動而開始的。

    我說的是&ldquo沖動&rdquo,而不是&ldquo悸動&rdquo(impulse)。

    一種悸動是特化[1]的和特定的;即便當其是本能的,也隻是某個機制的一部分,這個機制包含在更為完整的對環境的适應之中。

    &ldquo沖動&rdquo表示整個有機體一種向外和向前的運動,而特殊的悸動對此乃是輔助性的。

    這是活的生靈對食物的渴望,而不同于專司吞咽的舌頭和嘴唇的反應;作為整體的身體對光的趨向,就像植物的向日性那樣,不同于眼睛對一束特定光線的追随。

     因為沖動乃是有機體整體上的運動,所以是任何完整經驗的最初步驟。

    對兒童的觀察,揭示了許多特化的反應。

    但是,這些反應因此并不是完整經驗的起始。

    它們進入完整的經驗,僅僅像是作為縷縷絲線被編織進一個活動之中,而這個活動使得整個的自我運作起來。

    倘若忽略這些一般化的活動而僅僅注意到區别,那麼,那些使區别更為有效的勞動分工就幾乎成了某種源頭和起因,即經驗解釋中所有更深錯誤的源頭和起因。

     沖動之所以是完整經驗的開始,是因為它們出于需要;出于一種饑渴和要求,這種饑渴和要求一方面屬于作為整體的有機體,另一方面隻能靠與環境建立一定的關系(積極的關系、相互作用)來獲得供給。

    表皮僅僅以最淺薄的方式而成為一種指示,即有機體在此終止,而其環境則在此開始。

    有些東西在身體裡面但卻與身體無關,也有些東西在身體外面但就法權而言卻屬于身體,如果不是事實上屬于身體的話;也就是說,倘若生命要繼續下去,就必須擁有這些東西。

    在較低的層次上,空氣和食料就是這樣的東西;而在較高的層次上,則是工具,無論是作家的筆,還是鐵匠的砧、用具和家具,以及财産、朋友和習俗&mdash&mdash所有那些如果離開它們文明生活就不可能存在的支持物和維系物。

    在通過環境&mdash&mdash并且隻是環境&mdash&mdash所能供給的東西而要求實現的急迫沖動中,有一種顯而易見的需要,這種需要是一種動态的承認,即承認自我就整體來說對其環境的依賴。

     然而,活的生靈的命運正是在于,倘若它不在世界上冒險便不能保全那屬于它的東西;而且,它既不在總體上擁有這個世界,也不具有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權。

    無論何時,隻要有機體的悸動超出了身體的界限,那麼,它就會發現自己處于一個陌生的世界,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把自己的運氣托付給了外部環境。

    它不能隻選出它想要的東西,而将那些平庸和不利的東西自動地置之度外。

    如果并且隻要有機體在繼續發展,它就一直是受到幫助的,就像跑步者受到順風幫助那樣。

    但是,沖動在其向外開拓的過程中,也會碰到許多使之偏斜以及與之對立的事物。

    在将這些障礙物和中立條件轉變成有利作用的過程中,活的生靈逐漸認識了隐含在其沖動中的意圖。

    自我,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不僅僅是将自身回複到從前的狀态。

    盲目的奔湧逐漸變成一個目的;本能的傾向轉而成為有所籌劃的事業。

    自我的态度被賦予意義。

     如果環境總是且處處與我們的沖動的直接實施相适宜,那麼這樣的環境就會對成長造成限制,如同那總是敵對的環境會造成刺激和破壞一樣。

    沖動永遠向其前面的道路推進,它沒頭沒腦地奔波于它的過程,并且對情感麻木不仁。

    因為它不必根據所遇到的事物來說明自己,而這些事物也就因而不會成為有意義的對象。

    它能夠意識到其本性和目的的唯一辦法是,借助被克服的障礙和被使用的手段;在一條磨光上油的前進道路上,那些從一開始就隻是手段的手段與沖動太一緻了,以至于不允許人們對它們有所意識。

    如果沒有來自周圍事物的抵抗,自我也不會意識到自身;它會既沒有感覺也沒有興趣,既沒有恐懼也沒有希望,既沒有失望掃興也沒有興高采烈。

    完全是阻礙的純粹對立,會造成憤怒和狂暴。

    但是,那喚起思想的抵抗,卻會産生好奇和熱切的關注,并且當它被克服時,最終導緻興高采烈。

     有的東西隻會阻礙孩子以及缺乏有關經驗的成熟背景的人,這種東西就那些先前對足夠類似的情境有所經驗的人而言,乃是一種刺激物;這種刺激物刺激理智去制定計劃,并且将情感轉變為興趣。

    出自需要的沖動,使一種不知其将何往的經驗得以開始;抵抗和阻止則導緻一種轉變,即直接向前的行動轉變為重又彎曲的;而那遭折返的東西是以下兩方面之間的關系:一方面是阻礙性的條件,另一方面是自我依靠先前的經驗而作為工作資本所擁有的東西。

    由于所牽涉的能量加強了原初的沖動,就要更為慎重地以對目的和方法的洞見來運作。

    這便是每個裹以意義的經驗的概要。

     緊張會喚起我們的能量,總體上缺乏對立無益于正常的發展,這是人們所熟識的事實。

    一般而言,我們都承認,促進條件和阻礙條件之間的平衡才是事情的可取狀态&mdash&mdash假如不利的條件與它們所阻擾的東西之間有着内在的關系,而不是任意的和外在的關系。

    然而,那被喚起的東西并不僅僅是量的,也不僅僅是更多的能量;而是質的,是能量向有思想的行動的一種轉化,這種轉化通過同化來自過去經驗的背景的意義而達成。

    新和舊的連接不是一種單純的力量合成,而是一種再創造,在其中,當下的沖動獲得形式和可靠性;而舊的、&ldquo儲存的&rdquo材料則真切地複活,并由于不得不遭遇新的情境而被賦予新的生命和靈魂。

     正是這種雙重的變化,使一個活動轉變成表現的行為。

    而環境中那些否則隻是通暢渠道或盲目阻塞的事物,則變成手段,變成媒介。

    與此同時,從過去經驗保留下來的那些事物可能會由于例行公事而變得陳腐,也可能由于缺乏使用而變得惰怠;但是,它們在新的冒險中則變成一些系數,并穿上一件新鮮意義的衣服。

    這是定義表現所需要的所有元素。

    如果所提及的特征由于與可供選擇的情境形成對比而變得顯而易見,那麼,定義就将獲得力量。

    并非所有向外的活動都具有表現的本性。

    在一個極端上,存在着激情的風暴,它突破重重障礙,并掃除介于人與所要消滅的東西之間的任何事物。

    存在着活動,但從行為者的立場來看,并不存在表現。

    一個旁觀者也許會說:&ldquo多麼動人的一次憤怒表現啊!&rdquo但是,被觸怒的存在者隻是在憤怒,這是一件與表現憤怒完全不同的事情。

    或者,某位旁觀者也許會說:&ldquo那個人在其所做所言中是多麼好地表現了他的主要特性。

    &rdquo但是,這裡所讨論的這個人最沒有考慮到的事情正是表現他的特性;他隻是讓步于激情的突然發作。

    再則,一個嬰兒的哭或笑對母親或保姆來說,也許是表現性的;然而,這并不是嬰兒的一次表現的行為。

    它之所以對于旁觀者來說是一次表現,乃是因為它就這個孩子的狀況說出了某些東西。

    但是,孩子隻是直接做某事,從他的立場來看,這并不比呼吸或打噴嚏更具表現性&mdash&mdash而呼吸或打噴嚏之類的活動,對于這個嬰兒狀況的觀察者來說,卻也是表現性的。

     将這些例子一般化,可以防止我們避免犯一種已經不幸侵入美學理論的錯誤,這種錯誤假定僅僅讓步于天生的或習慣的沖動就會構成表現。

    如果說這樣的一種行為是表現性的,那麼并不是在于其自身,而隻是在于就某些觀察者而言的反思性解釋&mdash&mdash正如保姆可能會把一個噴嚏解釋為即将發生的感冒的征兆。

    就行為本身而言,如果它純粹是沖動性的,就隻是一次爆發而已。

    一方面,如果沒有從裡向外的驅策,就沒有表現;但是另一方面,這個噴湧而出在它成為一個表現的行為之前,必須借着将先前經驗的價值納入自身之中而得到澄清和安排。

    而這些價值除開借助環境中的某些對象就不能發揮作用,這些對象就是對情感和悸動的直接釋放加以抵抗的對象。

    情感的釋放是表現的一個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

     沒有興奮,沒有騷動,就沒有表現。

    然而,笑或哭中即刻釋放的一次内心激動也就随着它的表達而消逝了。

    釋放是解脫,是消除;而表現則是駐留,是在發展中推進,是達到完滿。

    一股淚水也許會帶來輕松,一陣破壞也許會給内心的憤怒以發洩的機會。

    但是,隻要沒有對客觀條件進行管理,沒有為了體現興奮而對材料進行塑形,就不會有表現。

    那些有時被稱作自我表現的行為,恐怕還是稱作自我暴露的行為來得更妥當;它将特性&mdash&mdash或者缺乏特性&mdash&mdash顯露給他人。

    而就它本身來說,隻是一種向外的噴湧。

     從一個就外部觀察者立場而言具有表現性的行為轉變到内在的表現性行為,很容易通過一個簡單的例子來加以說明。

    起先,嬰兒的哭如同他轉過頭去跟随光線那般;這裡有一種内在的驅策,但沒有表現什麼東西。

    而當這個嬰兒長大些後,就知道一些特定的行為會産生不同的後果,比如,如果他哭就會被引起注意,而笑則會引起周圍人的另一種明确反應。

    因此,他開始意識到他所作所為的意義。

    當他把握住起初全然是出于内部壓力而做的行為的意義時,他就有能力從事真正的表現的行為了。

    咿咿呀呀等的聲音轉變成語言,這既完美地說明了表現的行為得以産生的途徑,也說明了它們與單純釋放的行為之間的差别。

     在這些情形中,表現與藝術之間的聯系得到了暗示,如果不是确切例證的話。

    已經知道他曾經的自發行為能對周圍人産生效果的孩子,就會&ldquo有目的地&rdquo去做一個以前是盲目的行為。

    他開始根據其後果來處理和安排自己的活動。

    因為做和經受之間的關系被知覺到了,所以由于做而經受到的後果就具體表現為後來的做的意義。

    孩子現在也許會為着一個目的而哭了,因為他想要得到注意或緩解。

    他可能會開始将他的微笑用作勸誘或者表示喜愛。

    此刻就有了萌芽中的藝術。

    一個過去是&ldquo自然的&rdquo活動&mdash&mdash自發的和無意的&mdash&mdash現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