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燼之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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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傷,貫穿了整個身體。

    然而九爺卻渾然不在意,也不顧傷口尚未結疤,便要出去找殷夜來,被她死活攔下了。

     今日,眼見得他調勻了内息,疏通了脈絡,便是再也攔不住了。

     “我妹子呢?”果然,清歡一旦能夠站起來走動,立刻便皺着眉問,“你有沒有和她說我在這裡?這些日子裡她來看過我麼?” “……”傅壽一時間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他昏迷的那幾天裡,帝都傳來了噩耗:白帝白烨在雷雨之夜駕崩,當夜的天雷還引發了一場奇特的火災,幾乎燒掉了半個帝都。

    而夜來……夜來卻偏偏在那一夜奉旨入宮獻舞,沒有躲過這一劫。

     她被燒死在宮裡,再也沒能回來。

     然而,這個消息,又怎能告訴重傷中的九爺? 這邊,她的略微一遲疑,立刻令那個精明的胖子起了疑心。

    清歡霍然回頭看着傅壽,失聲:“夜來……夜來她沒事吧?她如果知道我受了傷,不可能不來看我!她如今到底怎麼了?白墨宸那家夥答應我要送她去雲隐山莊的,難道……” 傅壽勉強笑了一笑:“她、她沒事。

    ” 然而清歡是何等樣人,絲毫的異常也瞞不過他的眼睛,臉色刷地變了,失聲:“不可能!龍已經被我幹掉了,鳳凰、鳳凰也死了……沒有人再來為難夜來了!她怎麼會……” 他顧不得身上重傷未愈,轉身沖下樓去。

     “九爺!九爺!”傅壽急得在後面大喊,“去不得!” “為什麼去不得?”清歡在樓梯口頓住身子,回頭問,眼神裡透出一股兇狠的意味來,“你到底瞞了我什麼?快說!” “夜來、夜來她……”她被他那樣的目光一逼,心裡頓時一冷,站在窗口喃喃地說着,臉色漸漸蒼白,終究一狠心,跺腳說出一句話來,“她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清歡一震,“死了?” “是的,已經死了!”傅壽用力地咬着牙,幹脆把所有的事實都一口氣說了出來,再無保留,“九爺現在去星海雲庭也沒有用,夜來她已經不在那裡了!——她死了差不多有七日,聽說白帥已經為她入了殓,安葬在城北的墓園裡了。

    ” 清歡站在那裡,肥胖的身體搖了一下,又猛然扶住了欄杆。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說着,剛有好轉的臉色又蔓延上了灰敗,蒼白得可怕,咬着牙,臉部肥肉一根根地扭曲了,顯得分外可怕,“我已經殺了龍,也殺了鳳凰!——還有誰會對她不利?不可能!” “是天災,”傅壽輕聲,“天雷擊中内宮,夜來不幸葬身火海。

    ” “天災?去他娘的天災!”清歡忽然間爆發似地喊了起來,一把将她推搡開來,厲聲,“你是說我妹子是被雷劈的麼?見鬼!——他娘的她一生沒有做過任何壞事,你說她被雷劈?給我閉嘴!” 傅壽被那一推,推得幾乎跌倒在地,心裡一冷,眼裡的淚刷的一聲落了下來,哽咽:“夜來……夜來是我的好姐妹,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咒她死?她、她是真的死了!……不信的話,你去城北的墓園裡找找!” “……”清歡身體晃了一下,盯着她看,忽然道,“真的?” “真的。

    ”傅壽點頭,“九爺不相信我麼?” 此刻,她的心情是悲涼而複雜的:一邊為死去的好姐妹悲傷,另一邊,卻又為自己被他如此對待而心灰意冷。

    是的……早在認識她之前,九爺就已經認識了殷夜來,并且關系匪淺。

    兩個人雖然一直都以兄妹相稱,九爺也從不在她房裡留宿,但青樓裡,哪個不一口一個哥哥姐姐的喊呢?難道他們兩個還真的是親兄妹不成?他們究竟是什麼關系? ——這些年來,這個疑問一直纏繞在她的心頭,幾乎成了心魔。

     可以她的身份,卻根本不好開口向九爺或者夜來詢問這件事。

    如今,聽說她不幸死在了火裡,在悲傷之餘,心頭卻居然也有了隐隐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令她心裡又有了一層内疚,不敢直面九爺質問的目光。

     聽到了她的回答,那個胖子忽然一聲不吭地轉過頭,奪門而出。

     “九爺!九爺!你要去哪裡?”她連忙抓起了外套追了上去,“外面冷……我替你雇一輛車——你的傷口還沒好,跑不得!” “我去找我妹子!”清歡頭也不回地大吼了一聲,“無論死活都要找到!” 等她追下樓的時候,外面的八井坊裡已經沒有一個人。

    隻有一條淅淅瀝瀝的血迹,飛速地延展,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傅壽怔怔地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道,臉色蒼白,忽然膝蓋一軟,坐在門口,心緒複雜地掩住臉哭了起來。

     夜來……夜來! 日頭偏西的時候,空氣開始漸漸變暖,一地的霜痕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墓園裡的風似乎依舊還是寒冷的,瑟瑟地在飄飛的經幔裡吹拂,一天一地素淨的白。

     遠處有誦經聲,綿密如水。

     白墨宸坐在這個荒涼的佛堂裡,垂頭聽着遠處傳來的誦經聲,手指一寸一寸地撫摩過懷裡的青色瓷壇——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重新恢複了平靜。

    前幾日,在目睹夜來之死後心裡熊熊燃燒着的憤怒火焰,在這誦經聲裡居然慢慢地平息了。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如此吧? 慕容隽已經潛逃了,就算滅了慕容氏滿門又如何?無論他做什麼,夜來永不能再回來……或許,琉璃那個丫頭說得對:一個男人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卻把怒火傾瀉在那些弱者頭上,的确是一種不算光榮的行為。

    強者被激怒,應該拔刀向更強者;隻有怯懦者才會尋求向更弱的人洩憤。

     那天晚上自己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喪失了理智,做出這樣瘋狂的行為,差點真的讓兩百多口無辜的人屍橫就地。

     “好險。

    幸虧有那個丫頭和悅意出面,才沒有真的滅了慕容氏啊……”他在斜陽裡喃喃,“否則,夜來你也不會原諒我吧?” 似乎感知到了這邊情緒的微妙變化,佛堂裡的誦經聲漸漸低了下去,仿佛手上有千斤重擔,主持法師空海敲着木魚的手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人忽然往前一傾,重重砸在了地上,額頭上頓時有一行血長劃而下。

     “師父!師父!”小沙彌吓壞了,連忙跑過去扶起空海大師,帶着哭音,“快回去休息吧……白帥吩咐的法事已經做完了,您為何還在這裡晝夜念經?” “魔在身側,豈能安睡?”空海法師喃喃。

     “魔?”小沙彌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