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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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的人，看出用小瓢澆水的是上月裝觀音的人了，這發現，使他驚訝。
&ldquo這是觀音，這是觀音，你們看！&rdquo 大家都認出大妹是觀音了。
大妹害了羞，把瓢摔到地下跑了。
孩子們撒起賴來，非觀音再澆水一桶不行。
站到石磴上口含京八寸煙管的是大妹父親，先是不做聲，看，這時他見到這些孩子們太放肆了，就走到水桶邊來把水桶提起，把半桶水傾到作龍頭的那孩子頭上去。
在本地方，稱人為美人，不說象仙人，是隻說夠得裝觀音菩薩的。
大妹的确在那年五月清醮曾裝過觀音一次。
二 生長得标緻苗條，是有理由給本地方老太太們以&ldquo太好看了隻怕短壽&rdquo那樣批評的方便的。
但不消說，凡是老太太們說的話都是罔誕的話，見到了大妹，是無一個老太太不想把她娶過家來作媳婦的。
本地方小孩子，是也以把觀音定作未婚妻為樂事的，所以在家嬌養一點的孩子，遇到家中問他是不是願意要觀音做妻時，縱紅臉走去，不願答應，但心中已十分滿意了。
過了十年，這觀音便作成了一個老太太的媳婦，一個青年漢子的妻了，結婚情形一如本地風俗，殺豬挂紅，擺席請客，兩個吹唢呐的人穿破爛紅彩衣服，歪戴起插有雞毛的執事帽，坐到門外，睜着仿佛發了瘾的眼睛，在每一個客人進門時節都鼓脹了腮幫，吹他那一套慶升平歡迎調子。
大妹的丈夫呢，是當年舞草龍頭那孩子，如今正趕中學畢業，把太太娶來，湊成雙喜，結果使自己忙得不成樣子，把家中人心中各塞滿了幸福。
款待客人，用了将近一千塊錢，得了一堂屋紅綢紅紙喜幛喜對，來的客人不曾吃酒，無事作，就把賞鑒這禮物當消遣。
十年來國家換了無數坐朝的人，本地方也影響到了鬧房比先前更壞的樣子了。
雖仿佛男女皆為新時代人物，當晚上，丈夫當年的同志，想起了往年的事，還是非逼到作新郎的仍然作草龍的頭讓新娘子潑茶到頭上不可。
這高雅的遊戲還得了少數上了年紀而有童心平時以禮教自持的人的贊助。
一切作過，客人應當感到無聊了，這觀音才能同龍頭對面坐下。
觀音坐在床邊，大的新的木床，漆的顔色是朱紅，在新人背後是疊到六層紅綠顔色錦被。
她不害羞，不怕，是因為在數年前定下婚以後常常見到的緣故，他在聯合中學念書，而她也在坤範女中上課。
但她有一種拘束，她明白這不是一個平常日子。
他問她： &ldquo倦了沒有。
&rdquo 她不做聲。
&ldquo你今天真象觀音。
&rdquo 她不做聲，笑。
&ldquo累死我了，一些讨厭東西。
&rdquo 她又笑了。
&ldquo笑什麼？&rdquo 她低低的說： &ldquo我笑你作龍頭那年，被爹把一桶清水倒到頭上打發出門的事。
&rdquo &ldquo是正因為那天才有今天的。
&rdquo &ldquo那時你是一個小痞子。
&rdquo &ldquo你今天才真是觀音。
&rdquo 她不作聲，他又說： &ldquo觀音下凡，你想我多快活。
&rdquo &ldquo我隻怕因為成天在你面前，就是活觀音也有使你厭煩的一天的。
&rdquo &ldquo蠟燭還燃，我可以賭咒。
&rdquo &ldquo可是今天還不是賭咒的日子，不許說這樣話。
&rdquo &ldquo今夜隻許說你真好看，我知道。
&rdquo &ldquo說謊話騙自己，同說謊話騙人是很少分别的。
&rdquo &ldquo我是在騙我自己麼？我不承認！&rdquo &ldquo凡是這時否認的另一時都會自然承認。
&rdquo 他不說話了，心裡有點微寒。
她看到他情形，心中好笑。
過一會，她自言自語說： &ldquo一桶水還不夠，一瓢水就癡了，還要賭咒！&rdquo &ldquo我真不是了解女人的人。
&rdquo &ldquo不了解女人的人，不一定是不好的丈夫。
&rdquo 這就輪到他笑了。
這丈夫，當真是缺少了解女人的
&ldquo這是觀音，這是觀音，你們看！&rdquo 大家都認出大妹是觀音了。
大妹害了羞，把瓢摔到地下跑了。
孩子們撒起賴來，非觀音再澆水一桶不行。
站到石磴上口含京八寸煙管的是大妹父親，先是不做聲，看，這時他見到這些孩子們太放肆了，就走到水桶邊來把水桶提起，把半桶水傾到作龍頭的那孩子頭上去。
在本地方，稱人為美人，不說象仙人，是隻說夠得裝觀音菩薩的。
大妹的确在那年五月清醮曾裝過觀音一次。
二 生長得标緻苗條，是有理由給本地方老太太們以&ldquo太好看了隻怕短壽&rdquo那樣批評的方便的。
但不消說，凡是老太太們說的話都是罔誕的話，見到了大妹，是無一個老太太不想把她娶過家來作媳婦的。
本地方小孩子，是也以把觀音定作未婚妻為樂事的，所以在家嬌養一點的孩子，遇到家中問他是不是願意要觀音做妻時，縱紅臉走去，不願答應，但心中已十分滿意了。
過了十年，這觀音便作成了一個老太太的媳婦，一個青年漢子的妻了，結婚情形一如本地風俗，殺豬挂紅，擺席請客，兩個吹唢呐的人穿破爛紅彩衣服，歪戴起插有雞毛的執事帽，坐到門外，睜着仿佛發了瘾的眼睛，在每一個客人進門時節都鼓脹了腮幫，吹他那一套慶升平歡迎調子。
大妹的丈夫呢，是當年舞草龍頭那孩子，如今正趕中學畢業，把太太娶來，湊成雙喜，結果使自己忙得不成樣子，把家中人心中各塞滿了幸福。
款待客人，用了将近一千塊錢，得了一堂屋紅綢紅紙喜幛喜對，來的客人不曾吃酒，無事作，就把賞鑒這禮物當消遣。
十年來國家換了無數坐朝的人，本地方也影響到了鬧房比先前更壞的樣子了。
雖仿佛男女皆為新時代人物，當晚上，丈夫當年的同志，想起了往年的事，還是非逼到作新郎的仍然作草龍的頭讓新娘子潑茶到頭上不可。
這高雅的遊戲還得了少數上了年紀而有童心平時以禮教自持的人的贊助。
一切作過，客人應當感到無聊了，這觀音才能同龍頭對面坐下。
觀音坐在床邊，大的新的木床，漆的顔色是朱紅，在新人背後是疊到六層紅綠顔色錦被。
她不害羞，不怕，是因為在數年前定下婚以後常常見到的緣故，他在聯合中學念書，而她也在坤範女中上課。
但她有一種拘束，她明白這不是一個平常日子。
他問她： &ldquo倦了沒有。
&rdquo 她不做聲。
&ldquo你今天真象觀音。
&rdquo 她不做聲，笑。
&ldquo累死我了，一些讨厭東西。
&rdquo 她又笑了。
&ldquo笑什麼？&rdquo 她低低的說： &ldquo我笑你作龍頭那年，被爹把一桶清水倒到頭上打發出門的事。
&rdquo &ldquo是正因為那天才有今天的。
&rdquo &ldquo那時你是一個小痞子。
&rdquo &ldquo你今天才真是觀音。
&rdquo 她不作聲，他又說： &ldquo觀音下凡，你想我多快活。
&rdquo &ldquo我隻怕因為成天在你面前，就是活觀音也有使你厭煩的一天的。
&rdquo &ldquo蠟燭還燃，我可以賭咒。
&rdquo &ldquo可是今天還不是賭咒的日子，不許說這樣話。
&rdquo &ldquo今夜隻許說你真好看，我知道。
&rdquo &ldquo說謊話騙自己，同說謊話騙人是很少分别的。
&rdquo &ldquo我是在騙我自己麼？我不承認！&rdquo &ldquo凡是這時否認的另一時都會自然承認。
&rdquo 他不說話了，心裡有點微寒。
她看到他情形，心中好笑。
過一會，她自言自語說： &ldquo一桶水還不夠，一瓢水就癡了，還要賭咒！&rdquo &ldquo我真不是了解女人的人。
&rdquo &ldquo不了解女人的人，不一定是不好的丈夫。
&rdquo 這就輪到他笑了。
這丈夫，當真是缺少了解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