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汴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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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諾防綫一樣。

    本來法國人以為馬其諾防綫是萬無一失的,然而希特勒竟把這條防綫衝破了。

    在這個時候,英吉利海峽對岸的丘吉爾舉手相招,隻要法國人繼續抵抗,英國人準備以英國為基地和法國休戚相共。

    那時以英國為基地,英法聯軍,和希特勒繼續作戰,戰事還是有把握的。

    可是馬其諾是法國的膽子,馬其諾防綫破了,法國眼看撐不住了,無論當時的鄰國怎樣支持,法國的維希政府領袖貝當將軍決定投降。

    在女真和蒙古的作戰中,第二步是以黃河為防綫的,汴京一失,哀宗認為無險可據,這就下定決心,放棄歸德,撤兵南向,再找立足的生路。

    金人本來是以開封、河南、歸德、正定為四京的,現在四京都放棄了,哀宗就得找下一步的立足點了。

    經過考慮,最後決定遷都蔡州,當然這也隻是一個初步的決定。

    當時的女真將帥對於蒙古的作戰,已經沒有任何的把握,繼之而起的還是一個老策略,他們準備向南宋進攻,奪取一條出路。

    但是他們卻忽略了一個目前的事實,宋人也在準備趁著金人衰敗的當口,奪取金人的一部分,以為日後與蒙古直接接觸時的根據。

    所以在這裏金人和宋人走上了同一條道路,即使最兇悍的蒙古人正在旁邊,隨時可以發動規模更大的運動戰,金人和宋人的部分接觸是無可倖免的。

    但是,從另一面説,這場接觸決不可能成為大規模,因為雙方都瞭解必須留下更大的實力,以為戰勝的金或宋與蒙古作最後的生死搏鬥。

     第一個動手的是金人,這是一位讀書不熟的老童生,他總以為宋人還是一百多年以前的宋人,隻要金人動手,宋人是無法抵抗的。

    他們也許認為宋人隻是從前的那一樣,正如瓦子裏所説的一樣:“敵人有拐子馬,我們有神臂弓;敵人有四太子,我們有韓元帥。

    ”可是最後説到“敵人有狼牙棒”,止能答一句“我們有天靈蓋”。

    可是現在的宋人不一樣了,即使敵人有狼牙棒,我們有震天雷,宋人是不怕金人的。

    可是金人的將帥,還不知道宋人是有震天雷的。

    金的大將武仙率同將士,謀取宋金州,纔到淅水,大衆已經潰退了。

    八月,金人與秦州元帥帖哥完展約,以九月與哀宗會于饒峰關,欲出宋不意,奪取興元。

    可是這個消息在元人得到後,隨即傳給宋人,金不敢動。

    同月,蒙古召宋兵攻唐州,金的監軍戰死,主帥為部曲兵所食。

    城破,宋人求食人者殺之,餘無所犯。

    八月,哀宗命内族阿虎帶使宋借糧,曰:“宋人負朕深矣。

    朕自即位以來,戒飭邊將無犯南界。

    &hellip&hellip今乘我疲敝,據我壽州,誘我鄧州,又攻我唐州,彼為謀亦淺矣。

    大元滅國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於我,我亡必及於宋。

    唇亡齒寒,自然之理。

    若與我連和,所以為我者亦為彼也,卿其以此曉之。

    ”至宋,宋不許。

     哀宗和阿虎帶説的話是不錯的,金亡,蒙古必定侵宋,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宋人如若支持金人,金人立足既定,也必然要侵宋,這是誰也知道的。

    同時,倘若我們再做一點不太重要的考證,也必然會知道,從大處講,宋人的經濟政策已經有了很大的成就,在軍事方面,也有一定的佈置,而宋人對於北方來的敵人,有決心作出最大的犧牲,争取可能的勝利。

    所以哀宗的言論雖然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宋人也有一定的決心。

    女真也罷,蒙古也罷,宋人已經準備完成了,勝利是他們要出全力争取的;失敗呢,他們也下定決心,寧可犧牲一切,決不屈服。

    我們倘使對於南宋的歷史,全力研討,是不會感到失望的。

     再進一步,一百二十年以來,宋人吃金人的虧還少嗎?從宣和至此,宋金之間的條約,訂定的是不少的,金人哪一次守過信用嗎?即使在這個緊要關頭,蒙古的矛頭已經指向蔡州,金人的崩潰已經指日可待,他們還在搜求宋人的弱點,準備奪到手裏,一邊抵抗蒙古的進攻,一邊作為奪取南宋的基地。

    金人認為南宋的首都在臨安,必然要用最大的努力保護臨安及其周圍;他們也知道宋人的兵力在蔡州的南邊已經有了佈置,第一是進則可以參加奪取蔡州的戰役,二則也可防備蒙古在奪取蔡州以後,乘勝南下奪取荊襄。

    所以金人的目光對於東南及正南是不那樣盯住的。

    把這兩面擱開,他們的鷹眼正盯住鄧州,他們幻想打開鄧州,以全力撲向四川,然後在四川立國,以全川的人力物力作為最後的賭本,再為女真的統治開拓一個新局勢。

     倘使宋人還是和宣和以前一樣,充滿盲目的信任,他們很可能接受金人的提議,把自己的餘糧,車載船運送到蔡州前綫,供給這一大批糧匱草乏的女真,把他們養飽了,然後一邊拖住蒙古軍隊的進攻步驟,一邊再抓一個空隙,由巴山山嶺沖向四川盆地,即以天府的豐富資源,發動新的攻勢,説不定吳乞買的龐大侵略計劃,還可以由這位糧已將罄、援已盡絶的完顔守緒來完成。

    天下事的變幻不測,本來是不能預料的。

    漢光武皇帝的蕪蔞亭豆飯、滹沱河麥粥,本來已經到了矢盡援絶、死亡在即的時候,然而一經熬過,終於奪取了中國,開創二百年的東漢王朝。

    南宋的當局,固然是權臣在位,但是滿朝還是充滿了通曉古今的有識者,他們是不會鬧出要“紀綱見我”這類特别幽默的。

     蔡州本來是一個不甚引人注意的地方,經過哀宗的決定,作為臨時的新都,地方上居然派出幾十名老弱不齊的士人,敲鑼打鼓地到郊外十裡歡迎,雖然不甚整齊,吹吹打打的倒也有一番異樣的音節。

    哀宗出京的時候,所有後妃都留京未動,崔立發動投降以後,後妃的下落當然由受降的蒙古安排,不在話下。

    現在到蔡州了,總不能全部落空,哀宗下詔選室女數人,以備宮中使令。

    當然,即使在那個情形下,還是有應詔入宮的。

    由於右丞忽斜虎的進言,認為當時還不是備齊六宮的時候,商定除留下識文義者一人以備整理文件以外,其餘一概聽其自便。

    至於國家大事,最主要的倒不是如何對付蒙古,因為這是已經確定的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而是如何對付宋人。

    蔡州雖然是一座小城,但是這個城裏除了一些兵士以外,其餘的都是官,尤其是武官,因為到了金朝的末年,錢是沒有了,糧食也差不多全沒有了,所有的隻是官號,這是一個無盡寶藏。

    皇帝出了口就是官,既然是官,就可以憑著官位各顯神通,強搶錢財,逼取糧食,這是説的武的一面。

    還有文的一面,既然是官,就可以不必當兵。

    當時的情況,兒子如若是官,可以不去當兵,因為他是官;父親如若不是官,即使年滿六十,還得荷戈出戰,因為他不是官。

    這是參軍之法。

    早在汴京的時候,哀宗就下令括粟,糧食是每家隻餘存糧二鬥,其餘一概繳公。

    一家隻有寡婦二人,婆婆老了,媳婦為她存雜糧二鬥,自己收拾糠粃屑粒,約略鬥餘三升,不幸一被查出,無論媳婦怎樣聲辯這隻是糠粃,還是斬首示衆,以儆傚尤。

    至於錢幣,那更開了一個籌款的新法。

    自北宋起,民間發生會子之法,如若外地需款,止要在本地殷實商戶存款若幹,領取收據,即可在外地聯號,憑據取款。

    這是近代匯款法的先聲,是與民有利的,但是以後改為官辦,就慢慢地發生流弊。

    宋人還好,立定年限,過期作廢,但在期内是十足通用的。

    金人沒有按此辦理,因此紙幣膨脹,終於不值一錢,最後官中發票,竟是分文無著,金人除了賣官的辦法以外,異想天開,隻要繳納貨幣若幹,準與改姓完顔,所以隻要繳納一定的貨幣,即可賜姓完顔氏,算是天潢貴胄。

    不過這個辦法沒有來得及推廣,金朝已經滅亡,不但沒有人願意納款改姓完顔,連完顔氏自己也改姓,好在他們住在中原已久,一口漢話,久已純熟,隻要能説漢話的,也不再承認是天潢貴胄,完顔什麽了。

     天興二年六月,哀宗遷都蔡州,他雖然還想奮起餘勇,奪取四川,但是已經無由實現,外面的敵人已經不僅是蒙古,而是宋人和蒙古的聯軍。

    女真人還是能打幾陣的,但是越打得兇,包圍也就越縮得小,最後竟縮到蔡州的周遭了。

    十二月,哀宗和左右説起:“我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皇帝十年,自知無大過惡,死無恨矣。

    所恨者祖宗傳祚百年,至我而絶,與自古荒淫暴亂之君,等為亡國,獨此為介介耳。

    ”又説:“古無不亡之國。

    亡國之君,往往為人囚縶,或為俘獻,或辱於階庭,閉之空谷。

    朕必不至於此。

    卿等觀之,朕志決矣。

    ”不久以後,他又微服率軍出東城圖遁,這件事沒有辦通。

    天興三年正月,傳位於東面元帥完顔承麟,自縊於幽蘭軒。

    末帝承麟退保子城,為亂兵所害,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