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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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前言寫後,我想起錢先生的摯友吳忠匡先生寫的《記錢锺書先生》(刊于《随筆》一九八八年第四期),裡面引了錢先生的詩,說:“中書(錢先生号)離開湘西,蟄居上海淪陷區時期,是他平生最為凄苦的時期……正如他在《談藝錄》序言中所慨歎的:‘予侍親率眷,兵罅偷生,如危幕之燕巢,同枯槐之蟻聚,憂天将壓,避地無之,雖欲出門西向笑而不敢也。

    ’杜門寂處,寫作《圍城》而外,隻能用詩筆來陶寫、發洩自己的哀傷和苦悶。

    他撫時感事,寫下了不少叩人心弦、催人下淚的詩篇。

    ”按錢先生的《談藝錄序》後有附記,寫于一九四八年。

    附記裡說:“右序之作,去今六載。

    ”即序作于一九四二年。

    錢先生在《談藝錄》正文前有一段說明,裡面講到《談藝錄》的創作經過:“餘雅喜談藝,與并世才彥之有同好者,稍得上下其議論。

    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夏,自滇歸滬渎小住。

    友人冒景璠,吾覺言詩有癖者也,督餘撰詩話。

    曰:‘咳唾随風抛擲可惜也。

    ’餘頗技癢。

    因思年來論詩文專篇,既多刊布,将彙成一集。

    即以詩話為外篇,與之表裡經緯也可。

    比來湘西窮山中,悄焉寡侶,殊多暇日。

    興會之來,辄寫數則自遣,不複诠次。

    ”《談藝錄序》又說:“始屬稿湘西,甫就其半。

    養疴滬渎,行箧以随。

    ”“銷愁舒憤,述往思來。

    托無能之詞,遣有涯之日。

    以匡鼎之說詩解頤,為趙岐之亂思系志。

    掎摭利病,積累遂多。

    ”可見《談藝錄》的著作,發自冒景璠先生的提議。

    一九三九年冬,錢先生到湖南安化縣的藍田鎮(今名漣源)的國立師範學院任教,組建外語系,好照顧他老父錢子泉先生在那裡執教。

    留居藍田共兩年,在這兩年中,錢先生寫了初版《談藝錄》的一半。

    兩年後,錢先生回到上海,又寫了初版《談藝錄》的後一半。

    在一九四二年完稿,寫了序。

    1948年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

    一九八三年,錢先生又寫了補訂稿,較原書多一倍,由中華書局于一九八四年出版。

    吳忠匡先生說錢先生在上海時期寫的詩,今抄兩首如下: 故國 故國同誰話劫灰,偷生坯戶待驚雷。

    壯圖空說黃龍搗,惡谶真看白雁來。

    骨盡踏街随地痛,淚傾漲海接天哀。

    傷時渾托傷春慣,懷抱明年倘好開。

     乙酉元旦 倍還春色渺無憑,亂裡偏驚易歲勤。

    一世老添非我獨,百端憂集有誰分。

    焦芽心境參摩诘,枯樹生機感仲文。

    豪氣聊留供自暖,吳箫燕築斷知聞。

     吳忠匡先生說:“中書在詩篇中憧憬着自由,想望着奮飛,希冀着有一天能‘盡複漢唐故地’。

    他那一時期的詩作,很少有少作的浪漫情調和理想色彩,總是那麼肅括,那麼凝重。

    用内心的獨白,抒發自己的希望、憂傷和痛苦。

    他那一時期的詩作,憂患意識和時代感受,極為深刻,極為強烈,有詩史的不朽價值。

    ” 現在對這兩首詩作些說明。

    “故國”當指故園,錢先生的故鄉在無錫。

    錢先生在《談藝錄》開頭有一段說明:“餘身丁劫亂,賦命不辰。

    國破堪依,家亡靡托。

    迷方著處,賃屋以居。

    先人敝廬,故家喬木,皆如意園神樓,望而莫接。

    ”錢先生在無錫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