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然、手段和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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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原因&rdquo從表面上看來,似乎能夠轉變成獨立的存在物、法則或其他沒有時間性的形式。

    正如以上所曾經指出的,這個否認真正存在也有變化的看法,乃是起源于人們對靜觀享受之對象的偏愛,以及把這種對象當作科學的恰當題材的那個理論。

     這種偏愛是自發的而且有其合理性。

    但伴随它而來的關于知識和實在的理論,卻是一種歪曲。

    這種對于有價值的欣賞對象的偏愛具有一種合理性,它對技藝是必要的,或對控制對象所依賴的那種事件系列的條理是必要的。

    而這種必要性的本身又具有進一步的含義,即意味着,通過探究而可以被發現的、通過實驗行動可以被證實的秩序乃是知識的适當對象。

    然而,承認這一點,就會退一步承認有閑階級的靜觀功能乃是依賴于工匠&mdash&mdash也包括一切技藝家在内&mdash&mdash的用具和技術。

    而且在舊時代,技藝的實踐大部分是呆闆的,為習俗和既存的式樣所束縛的。

    認識到這一點就勢必要轉變技藝本身,如果想使所産生的目的不是一個偶然的意外之事,而是一種真正的滿足,一種(目的的)實現的話。

    最後,要使這樣的一個轉變成為可能,就需要把具有創新性的思想介紹到技藝中去,而且解放工人階級。

     當人們在探究中采用了已經變得更為精密的技術用具時,當透鏡、垂擺、磁針、杠杆被利用來作為認知事物的工具時,以及當人們把它們的功能當作解釋物理現象時所應遵循的典範時,科學便不再是對于高貴和理想的對象的欣賞靜觀,而從對美感的完美狀況的從屬下解脫出來,變成了一個在理智管理之下有時間、有曆史的事務了。

    目的在後果中不再是受物理的偶然事情和社會的傳統習俗決定的了。

    無論任何一種東西,隻要能夠找到達到它的手段,就是一個為人們所逃避或所追求的目的。

    從固定的終結(目的)的體系中解放出來,才使得現代科學成為可能。

    在一般的事情中,在能進行觀察和陳述之前就有了實踐,實踐的結果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有事物讓心靈觀察。

    所以,也不用驚奇,在科學的對象已不再是事物本身而早已變成工具性的東西之後,舊的學說還繼續存在着;而哲學還花費許多工夫,努力在把知識當作直接占有的傳統學說與新的實踐方法所産生的條件和所獲得的結果之間求取調和。

     由于哲學所具有的這種在道德方面不可避免的偏見,以及現代思想的主觀轉向,許多批評家認為&ldquo工具的&rdquo認識論意味着:認識的價值乃是對于認識者具有工具的作用。

    在個别的情況之下也許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在許多情況中,對科學的追求好像其他的身體運動一樣,當然是為了它本身的滿足而進行的一種身體運動。

    但是,&ldquo工具主義&rdquo并不是關于個人在認識中的傾向和滿足的理論,而是關于科學适當的對象的理論,而所謂&ldquo适當的&rdquo乃是按照物理學的界說而言的。

     在工具(或在客觀狀态中的事物)和由于使用工具而獲得的滿足之物之間的區别,也可以用來說明一方面是認知的對象和另一方面是欣賞愛好的對象兩者之間的區别。

    但是,這種區别首先是關于對象本身的,其次才應用到态度、意向、動機方面。

    制造和使用工具本身,就内在地使人感到愉快。

    在為了大量生産而運用機器和為了利潤而銷售商品之前,用具本身時常就是技藝作品,在美感上使人感覺到滿意。

    然而,這個事實并不能成為用具的定義,它并未把它們特有的特性賦予它們。

    同樣,對于知識的追求時常是一件直接使人愉快的事情,它所獲得的産物具有比例、條理和勻稱的美感性質。

    但是,這些性質并未标明或說明科學所特有的适當的對象。

    對象的特性正像一個工具(例如一個杠杆)的特性一樣,它是一種秩序,決定着事件序列的變化以某一個預見到的後果為終點。

     我們就被引導到關于方法的問題上來了。

    在古代科學中,科學的本質就是證明;現代科學的生命源泉是發現。

    在前者中,反省的探究是為了求得一種穩定的題材而存在着的;在後者中,系統的知識在實踐中是為了刺激、指導和考核進一步的探究而存在着的。

    在古代科學中,&ldquo學習&rdquo是屬于低級存在的領域,屬于轉化、變易的領域。

    它是變動的,而且在最後的和固定的對象的實現中,它就停止了。

    有人用師徒關系的類比來考慮它:老師已經占有了真理,而學生隻是去獲得老師倉庫裡已有的東西。

    在現代科學中,學習是尋求前人所未知的東西。

    它是這樣一項工作:在其中,自然界是老師,但是這位老師隻有通過在探究着的學生的學習,才能接近知識和真理。

     因此,從以最後的事情為題材的&ldquo知識&rdquo轉變成對付具有工具性的對象的知識,伴随着這一變化而來的就是邏輯上的富有特色的差異。

    當知識的對象被當作自然界之最後的、完善的、完全的、在形而上學上的實現時,界說和歸類就是适當的方法:學習的最終結果就是證明界說和歸類在理性上的必然性。

    證明就是把對象所具有的永久的、普遍的、最後的和固定的本性揭露出來。

    考察僅僅指材料的積累而言,這種材料是用來填補在一個先在的現成的種屬等級中所存在的裂縫。

    發現僅僅就是感知到:某些在以前尚未為學者所歸類的特殊材料被列入已知的某一個普遍的形式之下。

    普遍的共相之所以被認知,這是因為,它是直接給予思想的;而特殊的殊相之所以被認知,這是因為,它是直接給予知覺的:學習隻是把兩個所給予的形式結合起來,因而所&ldquo發現&rdquo的東西就是把特殊的東西歸類在它的普遍形式之下。

     除了他們的這些理論以外,或者說雖有這些理論,希臘人還是具有一種生動的好奇心,他們的實踐比他們的邏輯要好一些。

    在中古基督教時期,便是從字面上去了解邏輯。

    啟示、聖經、教會的神父以及其他可靠的來源增加了已有的普遍真理的數量,而且也增加了已有的特殊事實和事情的數量。

    主人&mdash&mdash老師就是上帝,他不是通過理性思維這種晦澀的工具進行教誨,而是直接通過官方的代表來進行教誨。

    領會真理的形式仍然是證明性的三段論式;普遍真理的庫房裡又增添了啟示這一神聖恩賜,而在小前提方面的資源則為神靈安排的曆史事實所擴充了。

    真理是直接賜予理性和信仰的,而人類心靈的作用就是使它自己俯首稱臣,唯命是聽,唯命是從。

     這個綱領體系在邏輯上是完備的,在新的環境之中舊的觀念得到貫徹:人的最高目的和最高善就是對于&ldquo實在&rdquo的認知,心靈同化于這個已知的實在,根據知識的程度而有不同層次。

    在舊的理論前提之外,它還加上了這樣一些為使它們發生實際效果所必需的制度和習慣,因而在人類中,最卑賤的人們至少也可以開始出發去尋求那種知識,有了這種知識就可以得救和得福。

    比較起來,大多數現代的理論乃是一種矛盾的混合物。

    在思辨方面,現代學者容易為傳統學者所俘虜,他在他的理智的行裝中攜帶許多傳統的概念,以至于很容易被人家所駁倒。

    使他前進的,是他的實踐,而不是他的理論。

    他所承認的邏輯仍然大部分是關于先在的真理、證明和确信的邏輯;他的實踐則是懷疑,形成假設,進行實驗。

    當他放棄了在理性方面的先在真理時,常常隻是為了接受在感覺方面的先在真理。

    因而,約翰·密爾(JohnStuartMill)創造了一種歸納邏輯,在這種邏輯中,一定的規則和對事實的探究之間所發生的關系,與三段論式的法則和古典的&ldquo演繹&rdquo證明或思辨之間所發生的關系是完全相同的。

    他承認科學乃是一種有關于推論的事情,但是他和亞裡士多德同樣地明确,推論是以某些為人們直接所占有的真理為基礎的,所不同處僅在于我們占有它們時所使用的工具。

     但是在科學的實踐中,知識是一件關于确證(而不是抓住)先前已有的确切事物的事情。

    已知的東西,作為真理而被接受的東西,非常重要;沒有它,探究工作就不能前進一步。

    但是,它要服從應用的過程而且要依賴使它成為可能的那些發現。

    它必須适應後者,而不是後者來适應它。

    當事物被界說為工具時,它們的價值和有效性在于由它們産生的東西。

    後果,而不是先在條件,提供了意義和真實性。

    已有的真理可以具有實踐上或道德上的确切性,但是在邏輯上,它們從沒有喪失假設的性質。

    它們在這種情況下才是真實的:某些其他事物最終呈現出來,而且當後來的這些事物發生時,它們又進一步提示出更多的可能性,&ldquo懷疑&mdash&mdash探究&mdash&mdash發現&rdquo這個操作過程是重複發生着的。

    雖然科學在實踐中所關心的乃是偶然的事情,而它的方法乃是形成假設,然後在現實的物理條件的實驗變化之中進行嘗試,但在傳統的陳述方式中它卻是依賴必然的和固定的對象而持續下來的。

    因而各種不融貫的情況就發生了。

    愈是頑固地堅持這個傳統的陳述方式,這些不融貫的情況就變得愈為嚴重。

     當列奧納多(Leonardo)說真正的知識起源于意見時,他實際上宣布了現代科學方法的誕生。

    這種說法包含有一種革命在内,再沒有其他的說法能夠這樣使傳統的邏輯發生震動。

    并不是說,意見不隻是意見,或不隻是一個未經證明的臆測,而是說,這樣的臆測是可以有價值的,當它被用來作為假設時,它們就推動了實驗工作。

    于是,它們就成為真理的先行者,而心靈從先在的信念的束縛中得到解放。

    意見,按照古典的理解,乃是有關内在偶然和變異的東西,如可能性和蓋然性;反之,知識則是有關于内在必然和永存不變的東西。

    所以正如科學在它自己的範圍内是最後的、無可置疑的一樣,意見在其本身适用的範圍内也是最後的、無可置疑的。

    但是,意見作為一種冒險的事情,作為&ldquo在我看來,似乎大緻如此&rdquo的東西,乃是從事新視察的一個機會,是從事研究的一個刺激,是在審慎的發現中一個不可缺少的工具。

    按照這樣的理解,意見乃是新曆史的源泉,是獲得新結論的操作活動的開端。

    它的價值既不在它本身,也不在它所應用的一個特定的對象領域,而在于它所推動的這個探究的方向。

    它是一個出發點,而且和任何曆史過程的開始一樣,在由它開端的曆史過程中被改變着、被移置着。

     有時候,發現也可以用來證明它所實際顯現出來的東西的反面。

    它可以用來證明:知識的對象乃是羽翼豐滿、原已存在的東西,我們隻是偶然與它相遇而已;我們發現它,好像覓寶物的人發現了一箱子埋藏的金子一樣。

    在尋找和發現之前就已存在,這當然是被認可的,但如果說它本身就是已有的知識的對象,而且除了說它是探究這一曆史事件所得到的與其他曆史過程相關的結論之外,還另有所指,這是我們所不承認的。

    據說,北歐人已經發現了美洲。

    但是從什麼意義上來講?他們在暴風雨中航行之後登上了它的海岸,他們到達了一個從來沒有歐洲人走過的大陸,從這個意義上講來,這是一個發現。

    但是,如果這個新發現和新看見的對象并未用來改變舊的信念,變更舊地圖的意義,從任何有内容的理智意義上講來,那就不能算是一個發現。

    這就和在黑暗中跌倒在一張椅子上一樣,隻有當這次跌倒被用來作為根據,推論出跟這次跌倒有聯系的一系列意義時,它才算是一種發現。

    美洲的發現,牽涉到把這個新接觸到的大陸放入世界地圖中去這樣一回事情。

    再者,這樣的放入不是簡單地增加了一點什麼,而是在原先的世界地圖上以及其安排上都有了變動。

    有人也許會說:不是這個世界變動了,而隻是這幅地圖變動了。

    對于這一點,有一個明顯的反駁,即地圖究竟也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不是在它以外的什麼東西,而且它的意義和影響是這樣地重要,以緻在地圖上的一個變動就包括其他的、更為重要的客觀變動。

     當美洲在實際中被發現了的時候,發生變化的并不單純是人的頭腦裡的意識狀态或觀念,而且是這個作為人們公共活動場所的世界的公共意義。

    把這種意義和世界割斷開來,就會使我們處于這樣一個情境,即無論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變化,都會沒有什麼區别了。

    在一個泥水潭裡面,多一圈波紋或少一圈波紋就沒有什麼關系了。

    世界意義的改變産生了一個存在上的改變。

    世界地圖不僅僅是挂在牆上的一塊布。

    如果在舊的世界中沒有深刻的變動,一個新的世界就不會呈現出來。

    一個被發現的美洲乃是與歐洲和亞洲交相發生作用的一個因素,這個交互作用将産生以前不可能産生的後果。

    進一步勘探和發現的可能對象在歐洲現在存在了,一個黃金的礦源,一個探險的機會,一個提供給人口衆多的最下層人民的出路,一個被放逐、被歧視的人們的住處,一個富有精力和發明能力的人的用武之地,總之,這是一個促進國内國外的人們創造新事物和新成果的催化劑。

    每一個真正的發現,在自然的意義和存在兩方面在某種程度上都産生了這樣的變動。

     現代唯心主義的認識論已經表達了關于科學方法和目标的意義。

    他們已經領會到這個事實,即知識的對象意味着:科學的正當題材乃是要發現的東西,而不是被給予的東西。

    由于他們承認在這種發現中理智所起的作用,便建立了一種理論,論及心靈在規定真實對象時所具有的那種從事組織活動的功能。

    但是,在唯心主義獲得一種關于理智具有這種建設性工具職能的啟示的同時,它卻誤解了這個發現。

    由于它遵從舊的傳統,把知識之對象和實在完全等同起來,把真理和實在等同起來,就勢必絕對、全面地承擔起思想的工作,而不是相對、具體地對待思想的功能。

    那就是說,它把重新組織當作組織,把重建當作結構。

    由于它接受了所獲得的知識對象和&ldquo實在&rdquo等同的前提,唯心主義就看不見思想乃是在某些經驗的對象和其他的經驗對象之間的中介,所以,一個起轉變作用的職能就變成了一個原始的、最後的創造行動。

    把現實的直接對象轉變成較好的、較為安全而有重要意義的對象這一番工夫,被當作一種從單純外顯的、現象的&ldquo存在&rdquo向真正的&ldquo實在&rdquo的移動。

    簡言之,唯心主義犯了一個毛病,即它忽視了思想和知識都是一些曆史性的東西。

     把在構建對象中的思維活動稱為直接的,這就等于說,它是神秘的事,因為它不是像唯心主義所界說的那種具有重建功能的思想。

    隻有行動,相互作用,才能改變或改造對象。

    關于熟練技藝家的那個比拟仍然有用。

    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