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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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rdquo 這時候馬得烈也有點覺得餓了,所以就也叫停了車,向洋服袋裡摸出了兩角銀角子來交給已經下車立在那裡的何詩人。

    他們買了十幾塊火熱的油炸臭豆腐,兩人平分了,坐回車上,一邊被拉回家去,一邊就很舒徐的在綽拉綽拉的咀嚼。

    在車鬥裡自自在在的側躺着身體,嘴銜着臭豆腐,眼看着花花綠綠的上海的黃昏市面,何詩人心裡卻在暗想:&ldquo我這《日暮歸來》的一首詩,倒變了很切實的為人生而藝術的作品了,啊啊,我這偉大的革命詩人!我索性把末世詩人辭掉了罷,還是做革命詩人的好。

    &rdquo 二 二詩人日暮歸來,到了三江裡的寓居之後,那位聖母似的房東太太早在電燈下擺好了晚餐,在等候他們了。

     何詩人因為臭豆腐吃多了,晚餐的時候減了食量,隻是空口把一碗紅燒羊肉吃了大半碗,因此就使馬得烈感到了不滿。

    但在聖母跟前,馬得烈又不敢直接的對詩人吆喝,因為怕她看穿他們的圈套,所以隻好葛羅葛羅的在喉頭響了一陣之後,對何詩人說: &ldquo喂,老&hellip&hellip噢噢,大人,你為什麼吃飯的時候,老吃得那麼響?&rdquo 實在是奇怪得很,詩人當吃飯的時候,嘴裡真有一種特别的響聲發生出來。

    這時候詩人總老是光着兩眼,目不轉睛的盯視住那碗他所愛吃的菜,一方面一筷一筷的同驟雨似的将那碗菜搬運到嘴裡去的中間,一方面他的上下對合攏來的鲇魚嘴裡就會很響亮很急速的敲鳴出一種綽拉綽拉的響聲來,同唱秦腔的時候所敲的兩條棗木一樣。

    詩人聽了馬得烈的這一句批評之後,一邊仍舊是目不轉睛筷不停搬的綽拉綽拉着,一邊卻很得意的在綽拉聲中微笑着說: &ldquo嗳嗳,這也是詩人的特征的一種。

    老馬,你讀過法國的文學家朗不噜蘇的《天才和吃飯》沒有?據法國朗不噜蘇先生說,吃飯吃得響不響,就是有沒有天才的區别。

    &rdquo 詩人因為隻顧吃菜,并沒有看到馬得烈說話時候的同豬臉一樣的表情,所以以為老馬又在房東太太面前在替他吹捧了,故而很得意的說出了這一個證明來。

    其實朗不噜蘇先生的那部書,他非但沒有看見過,就是聽見人家說的時候,也聽得不很清楚。

    馬得烈看出了詩人的這一層誤解,就又在喉頭葛羅葛羅的響了一陣,發放第二句話說: &ldquo喂!嗳嗳&hellip&hellip大人,朗不噜蘇,怕不是法國人罷!&rdquo 詩人聽了這一句話,更是得意了,他以為老馬在暗地裡造出機會來使他可以在房東太太面前表示他的博學,所以就停了一停嘴裡的綽拉綽拉,笑開了那張鲇魚大口,舉起那雙在空的眼鏡圈裡光着的眼睛對房東太太看着說: &ldquo老馬,怎麼你又忘了,朗不噜蘇怎麼會不是法國人呢?他非但是法國人,他并且還是福祿對兒的結拜兄弟哩!&rdquo 馬得烈眼看得那碗紅燒羊肉就快完了,喉頭的葛羅葛羅和嘴裡的警告,對詩人都不能發生效力,所以隻好三口兩碗的吃完了幾碗白飯,一個人跑上樓上亭子間去發氣去了。

     詩人慢慢的吃完了那碗羊肉,把他今天在黃包車上所做的那首《日暮歸來》的革命詩念給了房東太太聽後,就舒舒泰泰的摸上了樓,去打亭子間的門去。

     他笃洛笃洛笃的打了半天,房門老是不開,詩人又隻好在黑暗裡彎下腰去,輕輕的舉起嘴來,很幽很幽的向鑰匙眼裡送話進去說: &ldquo老馬!老馬!你睡了麼?請你把今天用剩的那張鈔票給我!&rdquo 詩人彎着腰,默默的等了半天,房裡頭總沒有回音出來。

    他又性急起來了,就又在房門上輕輕的笃洛了一下。

    這時候大約馬得烈也忍耐不住了罷,詩人聽見房裡頭息索息索的響了一陣。

    詩人正在把嘴拿往鑰匙眼邊,想送幾句話進去的中間,黑暗中卻不提防鑰匙眼裡鑽出了一條細長的紙撚兒出來。

    這細長的紙撚兒越伸越長,它的尖尖的頭兒卻巧突入了詩人的鼻孔。

    紙撚兒團團深入的在詩人鼻孔裡轉了兩三個圈,詩人就接連着哈啾哈啾的打了兩三個噴嚏。

    詩人站立起身,從鼻孔裡抽出了那張紙撚,打開來在暗中一摸,卻是那張長方小小的中南紙币。

    他在暗中又笑開了口,急忙把紙币收起,拿出手帕來向嘴上的鼻涕擦了一擦幹淨,便亭銅亭銅的走下扶梯來,打算到街頭去配今天打破的那副洛克式的平光眼鏡去。

     但是俗物的眼鏡鋪,似乎都在欺侮詩人。

    他向三江裡附近的街上去問了好幾家,結果一塊大洋終于配不成兩塊平光的鏡片。

    詩人一個人就私下發了氣,感情于是又緊張起來了。

    可是感情一動,接着煙世披利純也就來到了心頭,詩人便又拿着了新的妙想。

    &ldquo去印名片去!&rdquo他想,&ldquo一塊錢配不成眼鏡,我想幾百名片總可以印的。

    &rdquo因為詩人今天在洋車上發見了&ldquo革命詩人&rdquo的稱号,他覺得&ldquo末世詩人&rdquo這塊招牌未免太舊了,大有更一更新的必要,況且機會湊巧,也可以以革命詩人的資格去做它幾天詩官。

    所以靈機一動,他就決定把角上有&ldquo末世詩人&rdquo幾個小字印着的名片作廢,馬上去印新的有&ldquo革命詩人&rdquo的稱号的名片去。

     在燈光燦爛的北四川路上走了一段。

    找着了一家專印名片的小鋪子,詩人踏進去後,便很有詩意的把名片樣子寫給了鋪子裡的人看。

    付了定錢,說好了四日後來取的日期,詩人就很滿足的走了出來。

    背了雙手,踏着燈影,又走了一陣,他正想在街上來往的人叢中找出一個可以獻詩給她的理想的女姓來的時候,忽而有一家關上排門的店鋪子的一張白紙廣告,射到他的眼睛裡來了。

    這一張廣告上面,有幾個方正的大字寫着說:&ldquo家有喪事,暫停營業一星期。

    本店主人白。

    &rdquo詩人停住了腳,從頭至尾的念了兩遍,歪頭想了一想,就急忙跑回轉身,很快很急的跑回了到那家他印名片的店中。

     喘着氣踏進了那家小鋪子的門,他抓住了一個夥計,就倉皇急促的問他說: &ldquo你們的店主人呢?店主人呢?&rdquo 夥計倒駭了一跳,就進到裡間去請他們的老闆出來。

    詩人一見到笑迷迷地迎出來的中年老闆,馬上就急得什麼似的問他說: &ldquo你們,你們店裡在這四天之内,會不會死人的?&rdquo 老闆倒被他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