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的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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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号白石道人,鄱陽人。

    父噩,任湖北漢陽縣知縣,白石幼年随宦,往來漢陽二十來年。

    在湖南遇見福建老詩人蕭德藻(号千岩),德藻賞識他的詩,把侄女嫁給他,帶他寓居浙江湖州。

    因此,白石三四十歲以後便長住杭州。

    宋甯宗慶元三年(一一九七),他作《大樂議》及《琴瑟考古圖》上政府,五年,又上《聖宋铙歌》十二章,得到“免解”的待遇,與試進士,但仍不及第。

    甯宗嘉定年間(一二二○左右)卒于杭州,年六十馀歲。

    在南宋作家裡,他比陸遊、範成大、楊萬裡、尤袤少三十來歲,比辛棄疾少十來歲,與葉适、劉過諸人同年輩。

     白石一生不曾仕宦,除了賣字之外,大都是依靠他人的周濟過活的。

    他的友人陳造有詩贈他說:“姜郎未仕不求田,依賴生涯九萬箋;稇載珠玑肯分我?北關當有合肥船。

    ”又說:“念君聚百指,一飽仰台饋。

    ”他所依靠的人:在湖南、湖州是蕭德藻;來往蘇州時,是名詩人範成大;相依最久的是寓居杭州時的張鑒。

    平甫張鑒是南宋大将張俊的後裔,有莊園在無錫,曾經要割贈良田供養白石,這是白石四五十歲時候的事情。

     南宋中葉是江湖遊士很盛的時代。

    他們拿文字作幹谒的工具,如宋謙父一見賈似道,得楮币二十萬,造起闊房子(見方回《瀛奎律髓》)。

    因此有許多落魄文人依靠做遊士過活,白石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他并不是像宋謙父那樣一流人。

     白石一生經曆南宋高、孝、光、甯四個朝代,在他二十至五十歲那一階段,正是宋金講和的時候,偏安小朝廷在這三十年“承平”日子裡,朝野荒嬉,置恢複大業于度外。

    白石二三十歲時數度客遊揚州、合肥等處,江、淮之間在那時已是邊區,符離戰役之後,這一帶地方生産凋敝,風物荒涼,曾經引起這位少年詩人“徘徊望神州,沉歎英雄寡”(《昔遊詩》)的感慨,《揚州慢》、《凄涼犯》一類詞也頗有“禾黍之悲”(《揚州慢》詞序)。

    但三四十歲南歸之後,他的行迹便不出太湖流域附近了。

    他所經常往來的蘇、杭範成大、張鑒兩家,都有園林之勝、聲妓之娛。

    紹熙二年(一一九一)他從合肥歸訪成大,在他家裡賞雪看梅,制成《暗香》、《疏影》兩首自度曲,成大贈他一個歌妓;紹熙五年(一一九四)張鑒帶一隊穿柳黃色的家妓同他觀梅于西湖孤山,他作一首《莺聲繞紅樓》詞,和國工吹笛。

    在這種生活環境裡,他長久地脫離現實,從而決定了他的作品不可能有豐富的現實意義,隻會走上研辭練句、選聲揣色的道路,這便是北宋末年周邦彥的道路。

     白石存詞共有八十多首,依它的内容來分:感慨時事、抒寫身世之感的像《揚州慢》、《玲珑四犯》等有十四五首;山水紀遊、節序詠懷的像《點绛唇》、《鹧鸪天》等;交遊酬贈的像《石湖仙》、《蓦山溪》等各有十三四首;懷念合肥妓女的卻有十八九首(白石二十多歲在合肥戀一琵琶妓,别後二十多年,仍是懷念不忘。

    詳見拙作《白石行實考》);其馀二三十首都是詠物之作(其中詠梅花的有十七首),算是他作品中分量最多的一類。

    比白石年輩稍後的如高觀國、史達祖和後來的周密諸人,各愛好姜詞,也各以詠物擅場。

    又白石詠梅有“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之句,詠蟋蟀有“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别有傷心無數”之句,宋末遺民也便多用詠物詞寄托故國滄桑之感(不滿民族壓迫,而又不敢正視現實,這是他們的階級意識)。

    白石這派詞也就因此而廣泛地被傳誦仿效起來,它的影響一直下逮六七百年的清代浙派詞。

    朱彜尊說“詞至南宋始極其工,姜堯章氏最為傑出”(朱氏《詞綜發凡》),又說“詞莫善于姜夔”(《黑蝶齋詩馀序》),于是造成清代初年“家白石而戶玉田張炎”的風氣。

    我們看清代幾百年之中,白石詞集的刻本寫本多至三四十種,算是唐宋人詞集版本最多的一家,這可見當時學習姜詞的盛況。

    白石詞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它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各個時期裡和他同類型的封建文人特别多。

    他們都依據自己的思想感情有選擇地來學習、摹仿姜詞。

    其次,由于姜詞在藝術技巧上有其獨特的成就,可以為後來者借鑒以抒寫和他同類型的思想感情。

    所以我們論詞史,不能忽視他對後來的消極影響,在分析他的思想感情之外,還須對他的藝術造就作較全面的研究。

     白石作品,在文學史上的評價是詞比詩高。

    我現在論他的詞,可先從他的詩說起。

    我以為若了解他的詩風轉變的經過,是會更容易了解他的詞的造就的。

     白石少年就有詩名,二十多歲時,蕭德藻介紹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