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德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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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性“Character”是一個純粹英國典型的字,除了英國以外在他們的教育和人格的理想上把“德性”看得像中國那樣着重之國家恐怕是很少很少。

     中國人的整個心靈好像被它所控占着,緻使他們的全部哲學,直無暇以計及其他。

    全然避免離世絕俗的思想,不卷入宗教的誇耀的宣傳,這種建樹德性的中心理想,經由文學、戲劇、諺語勢力的傳道,穿透到最下層的農夫,使他有一種可憑借以資遵奉的人生哲理。

    不過英語Character一字,尚表現有力量、勇氣、癖性的意義,有時更指當憤怒失望之際所表現的抑郁;而中國文中的“德性”一語,使吾人浮現出一性情溫和而圓熟的人物的印象,他處于任何環境,能保持一顆鎮定的心,清楚地了解自己,亦清楚地了解别人。

     宋代理學家深信“心”具有控制感情的優越勢力。

    并自負地斷言,人若能發明自己的本心并洞悉人生,則常能克勝不利之環境。

    大學為孔教的入門書籍。

    中國學童初入學,常自讀此書始,他把“大學之道”學義為“在明明德”,這樣的意義,殆不可用英語來解釋,隻可以說是智識的培育發展而達于智慧的領悟。

    人生和人類天性的圓熟的領悟,常為中國德性的理想;而從這個領悟,又抽繹出其他美質,如和平、知足、鎮靜、忍耐這四種美質即所以顯明中國人德性之特征。

    德性的力量實際即為心的力量,孔門學作者如是說:當一個人經過智育的訓練而養成上述的德行,則我們說:他的“德性”已經發育了。

     往往此等德行的修養,得力于孔教的宿命論。

    宿命論乃和平與知足之源泉,适反乎一般所能置信者。

    一位美麗而有才幹的姑娘,或欲反對不适合之婚姻,但倘值一個偶然的環境使她與未婚夫婿不期而遇,則可使她信以為這是天意欲牽合此一對配偶,她馬上可以領悟她的命運而成為樂觀知足之妻子。

    因為她的心目中,丈夫是命中注定的冤家,而中國有句俗語,叫做“前世冤家,狹路相逢”。

    有了這樣的理解,他們會相親相愛,又時時會吵吵鬧鬧,扭做一團,打個不休,所謂歡喜冤家。

    因為他們相信頂上三尺有神明,而這神明卻監臨下界,有意使他們免不掉此等吵吵鬧鬧玩把嬉。

     我們倘把中華民族加以檢讨,而描繪出他們的民族德性,則可以舉出下列種種特征:(一)為穩健,(二)為淳樸,(三)為愛好自然,(四)為忍耐,(五)為無可無不可,(六)為老猾俏皮,(七)為生殖力高,(八)為勤勉,(九)為儉約,(十)為愛好家庭生活,(十一)為和平,(十二)為知足,(十三)為幽默,(十四)為保守,(十五)為好色。

    大體上,此等品性為任何民族都可能有的單純而重要的品性。

    而上述所謂德性中之幾項,實際乃為一種惡行,而非美德,另幾項則為中性品質,它們是中華民族之弱點,同時亦為生存之力量。

    心智上穩健過當,常挫弱理想之力而減損幸福的發揚;和平可以轉化為懦怯的惡行;忍耐也可以變成容納罪惡的病态之寬容;保守主義有時可成為遲鈍怠惰之别名,而多産對于民族為美德,對于個人則為缺點。

     但上述一切性質都可以統括起來包容于“圓熟”一個名詞裡頭。

    而此等品性是消極的品性,他們顯露出一種靜止而消極的力量,而不是年青的活躍與浪漫的力量。

    它們所顯露的文化品性好像是含有以支持力和容忍力為基礎之特質,而沒有進取和争勝精神的特質。

    因為這種文化,使每個人能在任何環境下覓取和平,當一個人富有妥協精神而自足于和平狀态,他不會明了年青人的熱情于進取與革新具有何等意義。

    一個老大民族的古老文化,才知道人生的真價值,而不複虛勞以争取不可達到之目的。

    中國人把心的地位看得太高,緻剝削了自己的希望與進取欲。

    他們無形中又有一條普遍的定律:幸福是不可以強求的,因是放棄了這個企望。

    中國常用語中有雲:“退一步想”、故從沒有盲進的态度。

     所謂圓熟,是一種特殊環境的産物。

    實際任何民族特性都有一有機的共通性,其性質可視其周圍的社會、政治狀況而不同,蓋此共通性即為各個民族所特有的社會政治園地所培育而發榮者也。

    故“圓熟”之不期而然出産于中國之環境,一如各種不同品種的梨出産于其特殊适宜的土地。

    也有生長美國的中國人,長大于完全不同的環境,他們就完全不具普通中國人之特性;他們的單純的古怪鼻音,他們的粗率而有力的言語,可以沖散一個教職員會議。

    他們缺乏東方人所特具之優點:柔和的圓熟性。

    中國的大學生比之同年齡的美國青年來得成熟蒼老,因為初進美國大學一年級的中國青年,已不甚高興玩足球,駕汽車了。

    他老早另有了别種成年人的嗜好和興趣,大多數且己結過了婚,他們有了愛妻和家庭牽挂着他們的心,還有父母勞他們懷念,或許還要幫助幾個堂兄弟求學。

    負擔,使得人莊重嚴肅,而民族文化的傳統觀念亦足使他們的思想趨于穩健,早于生理上自然發展的過程。

     但是中國人的圓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