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唐代長安--各國文化交流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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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時,唐遣邢疇去新羅吊祭,唐玄宗對邢疇說:“新羅号為君子之國,頗知書記,..以卿學術,善與講論,故使充此。

    ”新羅在當時是文化很高的國家,以至當時的日本也往往派留學生去新羅留學。

    往來長安的新羅學生,不僅加強着新羅和唐文化的相互吸收,而且也在中日文化交流方面,起着橋梁的作用。

    渤海國數遣諸生來長安太學學習,唐朝的制度文化也随之傳到了渤海。

     五、學問僧和求法僧長安是唐朝的文化中心,也是全國的宗教中心。

    唐初,即陸續有外國僧侶前來長安。

    玄奘回國後,在長安廣譯經典,佛學達到極盛境界,更加吸引着外國僧人,其中主要是天竺和日本的僧人。

    唐初來長安的僧侶中,較著名的是中天竺的波頗(光智)。

    波頗曾在那爛陀寺從戒賢學法,後來到突厥傳教。

    廟高祖武德九年(六二六年),唐使去突厥,随唐使同來長安,住興善寺翻譯《大莊嚴論》等佛典。

    唐高宗永徽元年(六五二年),阿地瞿多(無極高)自西天竺攜梵經來長安。

    永徽三年(六五五年)中天竺僧人布如烏伐耶(福生)到長安,令在慈恩寺安置。

    福生先曾遊師子國和南海諸國,搜羅大小乘經律論一千五百餘部帶來中國。

    次年,唐朝命往南海諸國采取異藥,六六三年重返長安。

    福生解無相,與玄奘所宗法相不合。

    是年,往真臘國采藥,不再回長安。

    南天竺僧跋日羅菩提(金剛智),遊師子、佛誓(室利佛逝)等國,泛海至廣州。

    唐朝廷敕迎就長安慈恩寺譯經。

    中天竺僧戍婆揭羅僧诃(淨師子)經迦濕彌羅至突厥,又經吐蕃來長安。

    著名的北天竺婆羅門僧阿目佉跋折羅(不空金剛),幼年随叔父來長安,師事金剛智。

    開元二十年(七三二年)經诃陵、師子國,遊五天竺,廣求密藏,天寶五載還長安,攜回經論五百餘部并師子國王表。

    唐玄宗召見,許翻譯所赍梵經,密宗經典由此傳布開來。

    此外,久居長安的天竺僧人,如高宗時慧智父子世代居唐。

    慧智生于長安并在長安出家,善天竺語和唐言,成為譯經的能手。

    那爛陀寺僧牟尼寶利(寂默)唐德宗時住長安慈恩寺譯經,八○六年,死在慈恩寺。

     在長安的外國僧人中,日本僧侶為數最多。

    每次遣唐使,都有求法僧或學問僧同來。

    留中國時間久者,往往長達二十餘年,甚至達四十年。

    遣唐使人員入京,需經唐朝許可,同來僧人并非全入長安,但據日本現存史籍所載,确實到達長安或留住長安的知名日本僧人,至少已有四十餘人。

    其中影響較大者,如唐高宗時智通、智達随遣唐使來長安,從玄奘學法相,歸國後為日本法相宗創始人。

    道慈于武則天時來長安學三論、法相,後為日本三論宗創始人。

    榮叡、普照在開元時随遣唐使來中國,先後在洛陽,長安學法。

    榮叡和普照對日本佛學的影響不大,但他們邀請揚州龍興寺僧鑒真去日本,對中日文化交流作出了重大貢獻。

    榮叡普照幾次渡海失敗,鑒真卻終于在七五四年到達日本。

    鑒真帶去天台宗經典和密宗佛像,在日本講授戒律,并與随從僧人一起,依唐寺院法式,建唐招提寺。

    中國的建築、雕塑術和漢文學、藥物學,都因鑒真之東行,而傳播于日本。

    榮叡普照的功績,也就不容忽視了。

    榮叡而後,影響較大的日本僧人是空海。

    空海在唐憲宗時來長安,在青龍寺從惠果和尚學密宗。

    歸國時帶回大批中國新譯經和梵字經疏。

    日本密宗自空海始大顯揚。

    在日本顯揚天台宗的大師最澄,與空海約略同時來唐,在天台山學法後歸國,唐朝末年來中國求法的日本僧侶中,最著名的是最澄的弟子圓仁,圓仁随遣唐使來中國後,先住揚州,後遊佛教聖地五台山。

    到長安後,從元政、義真學密宗,又從在長安的南天竺僧寶月習悉昙(梵文)。

    歸國時帶回經典八百餘部及佛像多種,成為日本天台宗第五代座主。

    圓仁先後在中國十年,遊曆諸地,寫成《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一書,是一部珍貴的曆史紀錄。

     六、樂工與舞士長安城内會集有大批的外國樂舞人和畫師,他們經由不同的途徑來到中國,傳播着各自的民族藝術。

    北朝時代,西域樂舞已陸續傳入中國,唐代更為廣泛傳播。

    但唐代傳入長安的域外藝術,已遠不限于西域一隅,而且包括了南亞和東亞的許多國家。

     拂菻的雜技幻術自漢代已傳入中國,唐代更多有弄幻術的藝人來到長安。

    天竺國的雜技也在東漢安帝時就已傳來。

    《舊唐書?樂志》說:“大抵散樂雜獻多幻術,幻術皆出西域,天竺尤甚”。

    唐高宗時以其驚俗,曾一度禁止。

    唐睿宗時,婆羅門又獻樂舞人(雜技人)。

    中亞昭武九姓國的音樂歌舞家,在長安城内,為數最多。

    安國的安辔新,被稱為“舞胡”,曾以斥李茂貞而著名。

    唐高祖拜安叱奴為散騎常侍,李綱上疏說:“今新造天下,..高才猶伏草茅,而先令舞胡,鳴玉曳組”。

    考證家以為,安叱奴當是安國出生來長安的樂舞人。

    康國開元間獻胡旋女子。

    唐朝十部樂中有安國樂、康國樂,想見在長安的兩國樂舞人,必然不少。

    曹國人曹保一家,以彈琵琶著名。

    曹保子善才、孫綱都是蜚聲藝林的琵琶名手。

    白居易《聽曹剛(即綱)琵琶兼示重蓮》詩說:“撥撥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語兩玲珑,誰能截得曹剛手,插向重蓮衣袖中。

    ”又李紳悲悼曹善才的詩說:“紫髯供奉前屈膝,盡彈妙曲當春日”。

    白居易《琵琶行》也稱長安倡女曾學琵琶于穆曹二善才。

    曹氏一家當是長安彈琵琶的泰鬥。

    《太平廣記》引盧言《盧氏雜說》稱“歌曲之妙,其來久矣。

    元和中,國樂有米嘉榮”。

    據宋鄧名世《古今姓氏書辯證》,歌者米嘉榮乃西域米國人。

    米嘉榮曾為唐朝廷供奉,是歌曲名家。

    劉禹錫曾有詩相贈:“唱得涼州意外聲,舊人唯數米嘉榮”。

    米嘉榮子米和也是歌舞能手,為時所稱。

    太和初,教坊中有善弄婆羅門,即作霓裳羽衣舞的米禾稼、米萬槌,可能也是來自米國。

    開元間,史國遣使獻胡旋女子。

    劉言史有《王武俊宅觀石國胡兒舞胡騰》詩,史國石國的樂舞人當也有不少旅居長安。

     南亞東亞諸國中,骠國曾在貞元時派遣國王雍羌弟悉利移、城主舒難陀率樂工三十五人,帶來十二(一作二十二)種樂曲,到長安演奏。

    所用舞樂器二十二種,皆與中國不同。

    白居易《骠國樂》說:“德宗立仗禦紫庭,黈纩(音tǒukuàng)不塞為爾聽,玉螺一吹椎髻聳,銅鼓一擊文身踴。

    ”骠國樂舞受到德宗的重視,長安城轟動了。

    扶南國在隋代即有樂工來長安。

    《新唐書?音樂志》記“扶南樂,舞者二人,以朝霞為衣,赤皮鞋”。

    诃陵的樂舞人也在鹹通時來到中國。

    日本遣唐使有樂師畫師随行,使臣中也每有音樂名家。

    如日本仁明朝之使臣準判官良岑長松善彈琴,藤原貞敏是琵琶名手,來長安後并從中國劉二郎學彈琵琶。

    東西方諸國的大批樂舞人才先後聚集在長安,對交流各國的民族藝術,貢獻是巨大的。

     七、西域商賈長安城中留居着大批的西域商人。

    《通鑒?德宗紀》說,“九姓胡冒回約之名雜居京師,殖貨縱暴。

    ”《新唐書?回鹘傳》也說“昭武九姓國與回鹘同來,往往留京師至千人,居貨殖産甚厚。

    ”除由回纥而來的一路外,在長安的西域商人,也還有經由海道一路而來,其中多半是大食、波斯人。

    他們先自南海到廣州、由廣州經洪州(江西南昌)、揚州、洛陽而到達長安。

    長安城中的西域商人,盛時總數達數千,組成為一個極富有的集團。

    《太平廣記》引溫庭筠《乾■子》記一個故事說,長安的西域商人米亮曾勸說窦義買宅。

    米亮告窦義說,我勸你買下這宅子,是因為看到宅中有塊奇石,是真正的于阗寶石。

    窦義找玉工來看,果然是奇貨,可作三十副玉銙(音垮kuǎ),每副值三千貫錢。

    米亮助窦義緻富,居于長安崇賢裡。

    這個米亮當是米國的珠寶商。

    段成式《西陽雜俎》也記有西域商人辨識珠寶的故事。

    長安平康坊菩薩寺僧為人設齋,齋畢,得一物,如朽釘,長數寸。

    寺僧到長安西市找西域商人。

    商人大驚說,哪裡來得此物!一定買下,不還價。

    寺僧要賣百千,西域商大笑。

    僧要價到五百千,西域商竟付與一千萬,說這是寶骨。

    故事是否真實不可知,西域商善識珍寶,并且操縱着珍寶業,卻是事實。

    對不識貨的寺僧如實付價,因緣取利的西域商未必如此忠實,但正說明他們完全可以上下其手,獲取暴利,緻富是很容易的。

    西域商經營珍寶緻富,為數最多,同時也“舉質取利”,即兼營高利貸敲剝。

    長安城内貴族子弟商人百姓貸西域商本錢,歲月稍深,西域商征索不得,每多向官府告訟,糾葛不決。

    唐穆宗時,朝廷不得不下诏,禁止“與蕃客錢物交關”,并“委禦史台及京兆府切加捉搦(音諾nuò)”。

    近年西安近郊唐墓出土波斯銀币,當是來自波斯商人。

    長安西市有波斯邱,又多“胡店”。

    李商隐《雜纂?不相稱》條有“窮波斯、病醫人”。

    窮與波斯不相稱,可知波斯商人多是富人。

    西域官商麕聚于長安,是一個龐大的剝削集團,但同時也就把西域的風習帶來了長安。

    富商在東西方往來貨殖,同時也往來傳播着文化的種子。

     唐代長安聚集着如此衆多的各行各業的各國人,盛況确實是空前的。

    對唐人說來,外域傳來的文化,都是開發耳目的新事物。

    對到達長安的各國人說來,唐文化也是啟迪心智的新見聞。

    長安是國内國外各色人聚居的城市,漢族居民而外,當時自立邦國的少數族,如南诏、吐蕃、回纥、龜茲、于阗、疏勒等等,也多有官方人員或才士藝人長期留住,甚至世代安居。

    以長安為中心,中國各民族之間,中國與當時世界各國之間演出了交流文化的大場面。

     大抵世界上的民族,不論人口的多少,民族的小大,隻要本民族的文化得以生成和發展,都必然有它自己的特長,也都必然對世界文化可以作出不同程度的貢獻。

    由于社會發展水準和經濟條件的不同,在一個時期裡,某些民族文化可能顯得高一些,另一些民族顯得低一些。

    或者甲民族在這一方面較高另一方面較差,乙民族這一方面較差另一方面較高。

    各民族一經接觸,各取人之所長補己之所短,影響總是相互的,貢獻也是相互的。

    唐文化是當時世界上一個較高的文化,但也有它的不足處。

    傳入長安的域外文化高低不同,但各有其優越處。

    唐文化攝取外域的新成分,豐富了自己,又以自己的新成就輸送給别人,貢獻于世界。

    長安正就是這樣一個各民族相互影響,各種文化相互流通的中心點。

    封建的舊史家,從大民族主義觀點出發,妄自誇矜,說“四夷八蠻,翕然向化”;近世資産階級學人,适應西方殖民主義者的需要,片面渲染“西域文明”:都不過是些别有用心的謬說,并不符合于曆史的實情。

     唐代長安的文化交流表現在許多方面。

    由于唐文化各個方面有長有短,發展程度各不相同,域外文化的諸方面發展程度也不相同,表現在中外文化交流上,或攝取多于輸出,或輸出多于攝取,各方面也就顯得參差而異樣。

    下面叙述的隻是幾個最主要的方面。

     一宗教 宗教是剝削階級的騙術,麻痹人民的毒品,嚴格說來,它本身并不能算作文化,而隻能算作愚想妄說。

    但是宗教要起到害人的作用,就必須同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和社會條件相結合,構成傳教的工具。

    因此,宗教的傳播又往往同時伴随着文化的流通。

     唐代傳播最廣,影響最大的宗教是佛教。

    佛教自天竺傳入中國,為了适應中國統治階級的需要,在原來的怪僻面目上,逐漸添增中國的色彩,最後變為帶有中國特色或者說是中國化的佛教。

    中國佛教各宗派又同中國文化一起,向域外流傳。

    唐代中國成為佛教的轉運站,長安是其中最大的一個站。

    關于佛教各宗派在中國的傳布狀況已有專節論述,這裡隻說一說唐代佛教的對外影響。

     有唐一代,中國佛教對外影響最大的是日本。

    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方面。

     一中國佛教各宗派的傳播 三論宗自後秦時鸠摩羅什傳入中國,隋末唐初,吉藏在長安延興寺傳法,弟子高麗僧慧瓘于六二六年(庸武德九年,日本推古三十三年)去日本。

    三論宗開始在日本傳布。

    日本三論宗的第二代傳人智藏雖然不曾到過長安,但先來中國南方學法,歸國後著《三藏要義》,成為慧瓘的繼承人。

    智藏而後,第三代傳人是著名的道慈。

    道慈曾随遣唐使來長安,學三論、法相,在長安達十七年之久,歸國後為三論宗的名僧。

    可以說,日本的三論宗完全是來自中國。

    日本法相宗的第一代傳人道昭,曾來長安求法,直接從玄奘學法。

    第二代傳人智通智達也先來長安,就玄奘門下為弟子,歸國後始傳法相。

    第三代傳人智鳳、智鸾、智雄,第四代傳人玄昉,都曾來中國,為濮陽智周的弟子。

    鑒真去日本,帶去新譯《華嚴經》八十卷,七四○年(日本天平十二年)經新羅僧審詳講授,日本開始有華嚴宗傳入。

    日本天武天皇時,道光來唐朝學習戒律,依道宣之南山宗,著《四分律抄撰錄文》一卷,律宗始傳入日本。

    鑒真東渡後,日本天皇诏“自今以後,授戒傳律,一任和尚”。

    鑒真在唐招提寺傳戒,律宗遂得正式建成。

    中國特色最為濃厚的禅宗,也在唐朝傳到日本。

    唐高宗時,日本僧道昭随遣唐使來長安,從玄奘學法,後至相州(河南安陽)隆化寺從慧滿(禅宗二祖慧可弟子)習禅,道昭在日本建禅院傳法,為日本傳禅宗的始祖。

    道昭逝後,唐朝僧人道璿去日本,為日本禅宗第二代傳人。

    道璿在唐師事普寂,為神秀的再傳弟子。

    從此,禅宗的北宗在日本作為一個宗派而存在。

    此外,空海之傳密宗,最澄、圓仁之傳天台,凡是中國所有的宗派,日本僧人全部接受了,隻有禅宗南宗,在唐時未被日僧接受,因之南宗對佛教的破壞力,在日本不曾顯現,等到南宗失去破壞力,才傳到日本,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不在唐與日本文化交流的範圍内了。

     二中國新譯經典的流傳 佛教是天竺傳來的宗教。

    佛教的流傳必須依靠經典的翻譯。

    中國佛經翻譯早在東漢時已開始,唐代進入了一個繁盛的新時期。

    由于唐朝廷的提倡,前代僧侶的私譯轉變為朝廷敕設譯場的公業。

    宋《高僧傳》記唐譯場制度,職司多至九職,一譯主、二筆受、三度語(譯語)、四證梵本、五潤文、六證義、七梵呗(開譯時宣呗)、八校勘、九監護大使(欽命大臣監閱)。

    其中如潤文、證義又例由多人分擔。

    這樣,每譯一經,合衆人才智,經幾度勘修,譯事确是更為完善了。

    西域南海僧人陸續來長安求法,參與譯事,共證梵言,也大有助于譯文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