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賺豪雄假裝投旅店 尋仇恨誠意結新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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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教。

    我怎樣才能脫去了這些江湖人的糾纏,而去辦自身的至急之事? 張雲傑就一面叫來升倒茶,一面勸陳仲炎說:“陳兄不要煩惱,我勸你趕快離開此地。

    你想,寶刀張三既是躲避了四年,不敢與你見面,可見他是自知武藝敵不過你。

    如今在北京你終日與人比武,弄得聲名大震,那張三還沒有耳朵?不用說他沒在京都,就是在此地,他也早就跑了,還在這兒等待着送死?” 陳仲炎歎了口氣,說:“我也是這麼想!我與人比武并非情願,是我為尋仇人下落,不得不與江湖人往還。

    但那些江湖人你是曉得的,他們知道我是鐵掌陳伯煜的兄弟,便想與我比武。

    除非我認輸才行,可是我陳仲炎向來又是強性,決不低頭服人,所以才弄成這樣。

    三個月來我打服了直隸省數十名英雄,他們明着與我結交,其實心中怨恨;在北京他們還不敢怎樣,但我若一離開此地,他們一定要在途中設計陷害我!” 張雲傑聽了,不禁心中一動。

    又聽陳仲炎說:“因此我才想結識一位好友,助我以報兄仇。

    我見華兄慷慨磊落,不同那些人,而且來此遊覽……想必很是閑散。

    倘蒙不棄,我願與華兄結為八拜之交;尋着寶刀張三,報了我殺兄的大仇。

    我陳仲炎終身不忘!” 張雲傑臉上微微變色,就擺手說:“拜盟兄弟我可不敢,因為我太年輕。

    至于助你報仇之事,那是朋友應當作的。

    隻要我尋出寶刀張三的下落,查明他确是惡人,我必替陳兄下手。

    但是如果這人已經改過向善,隐遁山林,不再作惡,我也勸陳兄饒恕了他。

    因為冤家宜解不宜結!”張雲傑的話說到了這裡,陳仲炎的臉上就帶出不悅之色,連連搖頭,說:“什麼仇家我全可解,惟有張三,我饒不了他!” 張雲傑說:“既然如此,隻要我尋着了張三的下落,我必設法告訴你。

    至于殺或饒,那全憑陳兄!”陳仲炎起身抱拳說:“拜托!拜托!明天我帶領小兒和師侄前來謝罪。

    過幾日我便。

    要往旁處去,他們留在此地,請華兄随時幫助,以免人欺。

    ”說畢,又拱手,便出屋回去。

     陳仲炎走後,張雲傑憤怒地站立了半天,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來,就抄起了寶劍往外就走。

    來升說:“少爺您想上哪兒去?”張雲傑說,“少說話!”他提劍出了店門,一直向東跑去。

    跑到正陽橋,就見這裡人聲嘈雜,并有“乒乒乓乓”的一陣鐵器和木器相擊之聲。

    張雲傑趕緊抽出劍來,飛奔過去。

     隻見這裡是三十多個人各持器械正圍往一個人毆打,被毆打的正是陳仲炎。

    隻見他手中舞着一杆從别人手中奪來的木棍,上下翻飛,打得那些人此上彼下,無法将他按倒。

    張雲傑加入了,一手揮動寶劍恫吓衆人,一手拿劍鞘向衆人的頭上亂抽,便大罵道:“你們是要造反嗎?” 他從人群中将陳仲炎救走;衆人複又圍上來,又被張雲傑打倒了幾個。

    這時遠遠之處就來了兩盞燈籠,就有人說:“官人來啦!”遂就一哄而散。

    張雲傑也怕官人來到,要惹官司,他也顧不得再找陳仲炎的那匹馬,就趕緊叫來了一輛車,攙扶陳仲炎上車。

    囑咐趕車的人說:“趕到東堂子胡同!快些!快些!”趕車的揮動皮鞭,車輪在石頭道上“咕咚咕咚”的響,就趕進前門裡去了。

     這時城門已關了半扇,天黑如墨,銀星萬點,新月一鈎,吹着微寒的春風。

    陳仲炎在車裡坐着,籲籲的氣喘。

    張雲傑就問說:“陳兄受傷了沒?”陳仲炎說:“不要緊!”騾車走得很決,迤逦地到了東堂子胡同。

    張雲傑就問說:“陳兄你住在哪個門戶裡?”陳仲炎喘着氣說:“攙我一把!我向外看看!”張雲傑攙住陳仲炎的胳臂,就覺得兩手發濕,知道他的身上已受傷流血。

     陳仲炎向外看了一着,便說:“車停住吧!就是路北這個門。

    ”當下車停住了,張雲傑先跳下車去敲門。

    門敲了幾下,裡面就有人出來,藉着車後挂着的那紙燈籠的燈光,可以看得清楚,出來的人正是陳正仁。

    張雲傑就抱拳說:“陳兄弟,現在你令尊受了傷,在車上,你幫助我把他攙下來吧!”陳正仁一聽他的父親受了傷,他就立時大怒,問道:“我父親是被誰傷的,是你嗎?” 車上的陳仲炎卻申斥說:“快來攙我!你華叔父幫助我打散了那夥土棍,你不知感謝,反到向你的華叔父發橫!”陳正仁立時不敢言語了,趕緊到車旁來攙他的父親。

    此時由門裡又出來兩個人,一人手中提着一隻燈籠,正是黑胖瘸腿的楊大壯。

    另一人,張雲傑看見了,就不禁吃驚,原來正是身穿青衣,手提白龍吟風劍,俊眼圓睜的陳秀俠姑娘。

    此時張雲傑、陳正仁已将陳仲炎攙下車來,陳仲炎見侄女手提寶劍,怒視着張雲傑,他就說,“不可無禮,來見見!這是華雲飛叔父!” 張雲傑心說:要糟!姑娘卻知道我叫黃一飛,又叫張雲傑。

    他生怕姑娘把他的假名姓說穿了,心裡咚咚亂跳。

    不料陳秀俠把眼睛又盯了張雲傑一下,點點首,輕輕叫了聲:“華叔父!”張雲傑不禁連脖子都發熱,幸仗燈光昏黯,才遮住了他的羞顔。

    陳仲炎被攙扶到北房内。

    北房三間很是寬敞,燈也很明,室中的陳設也頗講究。

     陳仲炎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右臂、左臂全都往下流血,衣袖盡已染紅。

    秀俠趕緊去取了一包刀創藥,為她叔父解開衣懷,敷上藥,低着眼皮連看張雲傑也不看。

    幾上的銀燈正照着秀俠的粉面,張雲傑就見她比以前更為嬌豔,而且一種妩媚的閨閣氣派,比在江湖間相遇之時更是動人。

    張雲傑臉仍紅着,心中非常的難受。

    陳仲炎向他看了一眼,就又向楊大壯說:“給華叔父搬椅子!”張雲傑說:“不客氣!”楊大壯瞪眼發呆地看了張雲傑一下,就搬了一把椅子,請他落座。

     張雲傑此時卻覺得十分拘窘不安,偷眼看了秀俠一下。

    見秀俠那柔潤的黑發,纖細的手指,緊瘦的衣裳包裹着窈窕的身段,真令人銷魂。

    同時張雲傑可以猜想得出,姑娘一定心裡冷笑呢!大約是說:“哼!此時你又姓華哩?别以為我不認識你?不害羞!”張雲傑一向是能說能道,此時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半天才說道:“陳兄,現在覺得傷勢怎樣?” 陳仲炎卻笑着搖了搖頭,說:“不算什麼!一點點輕傷到你我的身上還算事嗎?”又望了兒子和侄女一眼,說:“我早料到何永龍、高文起、耿大豹、耿二豹那些人,雖然敗在我的手中,我待他們也很好,但他們必都在心中恨我,早晚必定尋仇。

    可是我還沒料到他們曉得我今天單身出城,竟在正陽橋頭暗算我。

    他們一共有三十多個人,我卻孤身徒手,所以若不虧你們華叔父趕來相助,我一定受傷更重!” 陳正仁跟楊大壯齊都扭頭瞧着張雲傑,秀俠卻仍然不擡眼皮。

    陳仲炎就又說:“你們華叔父的武藝超群,人品也不同那些江湖人,你們以後對華叔父都要尊敬!剛才我已然向他拜托,将來我走後,就叫他留在北京,幫助你們尋找惡賊寶刀張三的下落,以報大仇。

    以後你們都要聽華叔父的話!”陳正仁、楊大壯齊都恭敬地向張雲傑拱手。

    秀俠姑娘卻背燈彈了幾點眼淚,掏出一塊手帕來拭擦眼睛。

     張雲傑在這裡坐着,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就站起身來說:“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陳仲炎卻說:“前門城門已關,你還怎能出城?我這是借的房子,頗有富餘,叫人打掃出一間來,今夜你就在這裡宿下吧。

    明天我還要跟你商量商量,如何才能出今天這口氣。

    ”張雲傑歎氣說:“我勸陳兄算了吧!俗語雲,冤家宜解不宜結。

    無論大仇小仇,總是解開才好;否則冤冤相報,那有個完?” 話才說到這裡,陳正仁、楊大壯齊都面有怒色,秀俠也瞪了他一眼,仿佛都忍不住要用話反駁他。

    陳仲炎卻微微冷笑,說:“華兄!你閱世太淺,沒怎麼與人争鬥過,所以你不知冤仇積在人心中的難受情形。

    如今的小仇不談,隻談先兄被害之事,我為尋寶刀張三,四年以來,食不飽、睡不安,到如今這麼暖的天氣我還穿着大棉襖,實在是我懷念兄仇,已忘了寒暑!” 陳仲炎說出了這話,秀俠在旁越發傷心;以她的手帕捂着臉,不住地抽搐哭泣。

    陳仲炎就長歎了一聲,說:“我這侄女真是可憐!她父親生前,與她相依為命,自她父親死後,她為報父仇,在外受盡了颠沛困苦,如今來到北京找我,我就不令她再出門了,因為倘若她再有些舛錯,我更難以對先兄。

    我的仇人太多,今天受了些小傷,還算是幸事;萬一将來我兄仇未報,就有了意外,望華兄對他們加以善視。

    我陳家缺少近親好友,全賴江湖知己,道義相重,将來倘能助我家殺死惡賊張三,我們無法報恩,隻想……”看了他的侄女一眼,卻不再說話了。

    秀俠也掩面出了屋。

     陳仲炎這才說:“隻要有人将先兄大仇報了,将蒼龍騰雨劍奪回,将惡賊寶刀張三殺死;那人若還是年輕未娶妻,我便将我的侄女兒許配于他。

    ”張雲傑聽了這話,才明白陳仲炎與自己相交之意,當下怔怔地沒有言語,心中卻慚愧與憤恨并集,也不禁暗暗地歎息。

     待了一會兒,陳正仁叫進一個仆人來,命給張雲傑收拾個宿室。

    張雲傑這時也恨不得找個地方就一頭躺下。

    陳仲炎又說:“我們為什麼要來到北京呢?就是因聽人說惡賊張三現在匿藏于此。

    那惡賊不知怎樣偷盜,發了一筆大财,大概已改了名姓。

    他有個兒子,不知叫什麼名字,聽說從信陽州大刀劉成學過武藝,這時也一定住在北京。

    我要是尋着了他,我一定将他父子全都殺盡!”末了這句話陳仲炎忿忿地喊出,張雲傑心中又驚又憤;便隐忍着不言語,臉上也不露出神色。

     此時仆人進來,說:“床已然鋪好了!”陳仲炎點點頭,帶笑向張雲傑說:“天不早了!請華兄休息吧!明天再談。

    ”張雲傑慢慢站起身來,陳正仁在後随着他。

    一出屋門,迎面正遇見秀俠,兩人的眼睛不防就對在一處。

    張雲傑的臉上就又一陣通紅,心中又一陣難受;沒同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