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賺豪雄假裝投旅店 尋仇恨誠意結新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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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張雲傑就叫車停住了,給了車錢,下車往北走了不遠,就見有一座高高的牌坊,木頭匾上寫着“東堂子胡同”。

    胡同很寬,走進去,張雲傑的兩眼東瞧西望。

    就見兩旁都是大門戶,還多半關着門,張雲傑也猜不出哪個門裡才是陳仲炎所住的地方。

    他一直往東走,胡同漸漸窄了,小門也漸多,雜貨店、肉鋪、酒店,也有不少住家。

     張雲傑就信步走進了一家酒店,一看屋子很窄,可是喝酒的足有一二十人,一個擠着一個,都在歡笑着談天。

    張雲傑找了個闆凳邊坐下,旁邊和對面是些不相識的人;酒店夥計過來,先在張雲傑的面前擺了四小盤酒萊,然後問說:“大爺!喝白幹還是喝紹興?”張雲傑說:“來壺白幹吧!夥計,我先跟你打聽一個人……”那夥計因為正忙着,一聽說要“白幹”他就趕緊到櫃上去取,張雲傑後面說的話,他全沒有聽見,張雲傑就笑了一笑。

     待了一會兒,這個夥計把“白幹”取來了,張雲傑才拉住他,向說:“我打聽一個人,現在京城有名的鐵面靈官陳二爺,陳仲炎,他是住在這條胡同哪個門裡?”夥計用眼注意地看看他。

    就努努嘴,悄聲說:“那邊桌旁的兩位,就是陳家的人。

    ”張雲傑順着夥計嘴指的方向去看,果然見裡首有二位酒客,全都很年輕。

    一個是又黑又胖,穿着粗藍布的衣裳,像是個鄉下人;一個卻是身短精悍,氣度昂然,捏着異煙往臉上抹。

     張雲傑心說:這二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陳仲炎的師侄徐飛。

    因見他們那邊有個空座位,随就向夥計說:“你給我挪過去吧,我們是一塊的。

    ”當下夥計拿着他的那四盤萊一壺酒挪到那桌上。

    那邊,短小的人正把一條腿蹬住闆凳,張雲傑就把身子向那條腿上一頂,說聲:“借光!”那人的腿就被頂了下去了,那人瞪了他一眼。

    張雲傑卻像不大覺得,就坐下了。

     張雲傑把那四盤酒菜,一盤鹵煮麻雀,一盤蔥絲拌豆腐幹、一盤老腌鴨蛋、一盤小方塊兒的兔兒肉,擺成一列,像供神似的,把别人的菜盤酒壺都給推到一邊。

    那個黑胖臉的鄉下人立時發怒,瞪眼掄拳;短小的人卻向他的朋友使眼色,攔住了,兩人全注意着張雲傑。

    張雲傑卻一切不睬,隻端端坐着,仿佛自己把自己給供上了,他用筷子挾菜,笑徽微地自斟自飲。

     那鄉下人忍耐不住了,把拳頭向桌上一擂“呯”的一聲,震得杯盤皆動,酒壺都倒下了。

    他黑臉發紫,罵道:“什麼東西!成心來搗蛋!不認得俺楊大壯!”旁邊的座客全都吃驚扭頭,掌櫃的也過來,向張雲傑作揖,說:“大爺請那邊坐,那邊寬綽!”張雲傑卻聲色不動,說:“為什麼呢?這邊不是頂好嗎?奇怪?為什麼叫我挪?坐這桌子不是也一樣的花錢?” 楊大壯此時已站起身,舉臂握着拳頭向張雲傑就打,罵道:“什麼東西?”拳頭卻被張雲傑擋住了。

    楊大壯另一隻手抖起了酒壺向張雲傑的頭上就砸,張雲傑急忙将頭一閃,酒壺就飛到了鄰座。

    同時他托住楊大壯拳頭的那隻手又一反扭,向懷中一帶,身子站起來,又向旁一閃,楊大壯就連人帶闆凳全都躺下了,桌子也幾乎翻了,酒壺盤子紛紛滾在地下。

     掌櫃和那夥計全都趕來勸架,旁邊的酒客都驚慌地往外走,那個短小精悍的人卻站在闆凳上喊道:“哪兒來的小子?”一下子就撲過張雲傑來,掄拳就打。

    張雲傑右手推開了他的右手,自己的左手頂去,“呯”地一聲就打了這人的胸上一拳,這人痛得一彎身,那邊楊大壯由桌下爬起來,抄起闆凳向張雲傑就砸。

     張雲傑一下就抄住了闆凳腿,再一下就奪了過來,他就用闆凳護身向外退走,退出了酒店。

    門外已擁擠了不少人,就聽到有人說:“了不得,那人是鐵面靈官的兒子!”張雲傑卻冷笑,高聲說:“諸位閃開,給我們讓出個寬敞地方,我要請諸位看看!叫鐵面靈官的兒子趴在地下吃屎!” 酒店中的二人已然奔出。

    楊大壯瘸着腿暴跳如獅子一般,手中拿着切肉的一把短刀;陳仲炎之子陳正仁卻從腰間亮出匕首來,雙方齊上。

    張雲傑隻用一條闆凳迎敵,“(口克)(口叉)(口克)(口叉)”亂打了一陣,楊大壯的頭就破了;陳正仁卻轉身跑了。

    楊大壯扔了刀,過來奪張雲傑手中的闆凳;張雲傑卻把闆凳一扔,撲過去,使了個掃蕩腿,楊大壯“咕咚”一聲就趴倒在地;喘喘氣才要往外爬,張雲傑又向他胸上踹下一腳,楊大壯就又仰倒在地。

     旁邊就有人哈哈大笑,忽然又有人警告說:“别笑了!”并有些人急急忙忙散去。

    楊大壯坐在地下,腦門子滿是血,哼哼的罵說:“好小子!留下姓名!” 這時忽然由西邊來了兩個人,正是剛才跑走了的陳正仁,把他的父親找來了。

    那鐵面靈官陳仲炎提着一隻三尺長核桃粗的鋼鞭,掖禅挽袖大踹步走來,陳正仁提着口刀在前邊跑着。

    憤怒的指着說:“就是這個人!”陳仲炎一看張雲傑,就站住了身一怔。

    張雲傑卻含笑着抱拳說:“陳兄!你是要來給我們勸架嗎?”地下坐着的楊大壯卻怒叫着說:“二叔!打他!這小子成心找咱打架,看不起咱們!二叔,劈死他!” 陳仲炎繃着臉,上前問說:“華兄,為什麼事,你打了我的兒子和師侄?”張雲傑驚訝地說:“啊呀!原來這是令郎和令侄?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都是喝了點酒,吵起來了,小事小事,我給二位賠罪!”他随就向楊大壯和陳正仁拱手賠罪。

    楊大壯也發怔了,擦擦血爬起來。

    陳正仁卻悄聲告訴他父親,說:“這人是故意來戲耍咱們!”陳仲炎把鋼鞭交給他的兒子,過來就一把手将張雲傑拉住。

     張雲傑神色不變,仍然笑着說:“陳兄,我給他們兩人賠了罪,還不行嗎?”陳仲炎卻揪揪張雲傑,說:“請華兄跟我到街上,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張雲傑點頭道:“好!”于是張雲傑就像被拖了走似的被陳仲炎帶走。

    這裡看熱鬧的人都說:“事悄不妙,那小子一定是輕傷、重死!” 出了東堂子胡同的西口,來到了大街。

    張雲傑就将手一甩,說:“這不像樣子。

    你說到哪裡去,我就同你去好了!”他這樣昂然地說,陳仲炎反倒向後退了一步。

    他把張雲傑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還問說:“華兄,你到底是什麼人?”張雲傑說:“我叫華雲飛。

    ”陳仲炎抱拳說:“華兄你說真話!”張雲傑說:“我說的全是真話。

    我由河南而來,一來是為療傷,二來實為會會你老兄,并且想見你的令……郎。

    ” 陳仲炎說:“小兒正仁他是新近才來京的。

    還有那楊大壯,他是先兄的徒弟,他們二人來此幫助我,我頗不願意;因為他們的武藝都很平常,而且還年輕愛惹事。

    ” 張雲傑冷笑說:“我想他們一定常常惹事,而且每次惹了事,打不過人家之時,你老兄必要提着鋼鞭出來幫助他們?” 陳仲炎連連搖頭說:“不是,不是,我陳仲炎來此是為兄報仇,并非為淩辱江湖朋友。

    這幾次我與人比武,全是我不得已才作的,也因為現在一般江湖人,你若不先把他打服,他就不能誠心與你結交!” 張雲傑搖了搖頭,冷笑說:“也不盡然,我也是江湖人,你若不打我,我還可以與你推心剖膽;你若是攜帶你的令郎、高徒要來欺我,那麼我就……也要對不起了!”說畢冷笑着,轉身揚長而去。

     往南走了不遠,他就又雇了一輛騾車回南城,在車上他倒不禁笑了。

    車出前門,這時天色已然黑了,走過正陽橋時,就聽趕車的人跨着車轅,自言自語地說:“這些無賴,不定又要等着誰打架!”張雲傑趴着車窗向外一看,見是橋頭的西邊站着十幾個人,還有白光閃閃的,仿佛有人手中拿着刀。

    張雲傑就問:“這些人拿着刀等着人打架,不是跟強盜一樣了嗎?官人怎會不管他們呢?” 趕車的人說:“官人查街的時候前面必有燈籠開道,他們看見燈籠從遠處來了,就散開;等燈籠走過去了,他們又聚在一塊兒。

    你說官人可有什麼辦法?他們時常毆傷了人,就一哄而散。

    今天不定又是誰要遭殃!”張雲傑又在車上笑了笑,心說:也不怪陳仲炎拿他的鋼鞭打這些人,也真該打!此時車已走進了西河沿,又半天才來到悅來店門前。

    下了車進店,要叫櫃上開發車錢,那櫃上的人卻說:“華爺回來啦?陳二爺剛才來,現在您屋裡等着您呢!” 張雲傑不由一怔,趕緊問說:“那個陳二爺?”掌櫃的人說:“有名的鐵面靈官陳二爺,剛才騎着馬來看您,馬還在圈裡呢!”張雲傑心中一驚,暗道:剛才與陳仲炎分手,如今他又騎着馬趕上前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呢?遂向櫃上的夥計說:“把外面的車錢給了吧!”他心中納着悶,但态度故作從容,就走進裡院。

     隻見自己那間屋子燈燭輝煌,來升卻站在屋門口,一見着他的少爺,他就趕緊迎過來驚慌地悄聲說:“少爺!陳仲炎又找你來了!這可怎麼好?”張雲傑也悄聲問說:“他沒向你打聽什麼事嗎?”來升搖頭說:“沒有,他進門來就說:‘你們少爺還沒有回來是不是?’我就說:‘還沒回來。

    ’他說:‘那麼我在此等等。

    ’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了。

    我給他倒了一碗茶,他也不喝,他隻是坐在那裡發怔,真叫人瞧着害怕!” 張雲傑笑了一笑,又擺手悄聲囑咐說:“千萬少說話!”他遂就笑吟吟的走進屋裡,隻見陳仲炎穿着那件大棉襖正在屋中發愁坐着。

    張雲傑就說:“哈哈!陳兄!你的行蹤神出鬼沒。

    我們才在東城分手,你怎麼又先到了這裡?” 陳仲炎站起身來,态度非常誠懇,說:“我是騎着馬趕來,你大概是坐車,自然我要先到。

    華兄,剛才我聽了你的忠言,我十分後悔。

    我也自覺得,來到北京這些日,我是太露鋒芒了!現在不但舊仇人寶刀張三是毫無下落,我反倒在此結下了許多新仇,牽墜得我想離開此地也不行。

    所以我見華兄年少慷慨,是個江湖上難得的人物,所以我才願與華兄誠心結交,并向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