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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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色匆匆 ——常語 南山塔松 所謂南山者,是一片塔松林。

     烏魯木齊附近,可遊之處有二,一為南山,一為天池。

    凡到烏魯木齊者,無不往。

     南山是天山的邊緣,還不是腹地。

    南山是牧區。

    汽車漸入南山境,已經看到牧區景象。

    兩邊的山起伏連綿,山勢皆平緩,望之渾然,遍山長着茸茸的細草。

    去年雪不大,草很短。

    老遠的就看到山間錯錯落落,一叢一叢的塔松,黑黑的。

     汽車路盡,舍車從山澗兩邊的石徑向上走,進入松林深處。

     塔松極幹淨,葉片片片如新拭,無一枯枝,顔色藍綠。

    空氣也極幹淨。

    我們藉草倚樹吃西瓜,起身時衣褲上都沾了松脂。

     新疆雨量很少,空氣很幹燥,南山雨稍多,本地人說:“一塊帽子大的雲也能下一陣雨。

    ”然而也不過隻是帽子大的雲的那麼一點雨耳,南山也還是幹燥的。

    然而一棵一棵塔松密密地長起來了,就靠了去年的雪和那麼一點雨。

    塔松林中草很豐盛,花很多,樹下可以撿到蘑菇。

    蘑菇大如掌,潔白細嫩。

     塔松帶來了濕潤,帶來了一片雨意。

     樹是雨。

     南山之勝處為楊樹溝、菊花台,皆未往。

     天池雪水 一位維吾爾族的青年油畫家(他看來很有才氣)告訴我:天池是不能畫的,太藍,太綠,畫出來像是假的。

     天池在博格達雪山下。

    博格達山終年用它的晶瑩潔白吸引着烏魯木齊人的眼睛。

    博格達是烏魯木齊的标志,烏魯木齊的許多輕工業産品都用博格達山做商标。

     汽車出烏魯木齊,馳過荒涼蒼茫的戈壁灘,馳向天池。

    我恍惚覺得不是身在新疆,而是在南方的什麼地方。

    莊稼長得非常壯大茁實,油綠油綠的,看了教人身心舒暢。

    路旁的房屋也都幹淨整齊。

    行人的氣色也很好,全都顯出欣慰而滿足。

    黃發垂髫,并怡然自得。

    有一個地方,一片極大的坪場,長了一片極大的榆樹林。

    榆樹皆數百年物,有些得兩三個人才抱得過來。

    樹皆健旺,無衰老态。

    樹下悠然走着牛犢。

    新疆山風化層厚,少露石骨。

    有一處,懸崖壁立,石骨盡露,石質堅硬而有光澤,黑如精鐵,石縫間長出大樹,樹蔭下覆,纖藤細草,蒙翳披紛,石壁下是一條湍急而清亮的河水……這不像是新疆,好像是四川的峨眉山。

     到小天池(誰編出來的,說這是王母娘娘洗腳的地方,真是煞風景!)少憩,在崖下池邊站了一會,趕快就上來了:水邊涼氣逼人。

     到了天池,嗬!那位維族畫家說得真是不錯。

    有人脫口說了一句:“春水碧于藍”。

     天池的水,碧藍碧藍的。

    上面,稍遠處,是雪白的雪山。

    對面的山上密密匝匝地布滿了塔松,——塔松即雲杉。

    長得非常整齊,一排一排地,一棵一棵挨着,依山而上,顯得是人工布置的。

    池水極平靜,塔松、雪山和天上的雲影倒映在池水當中,一絲不爽。

    我覺得這不像在中國,好像是在瑞士的風景明信片上見過的景色。

     或說天池是火山口,——中國的好些天池都是火山口,自春至夏,博格達山積雪溶化,流注其中,終年盈滿,水深不可測。

    天池雪水流下山,流域頗廣。

    凡雪水流經處,皆草木華滋,人畜兩旺。

     作《天池雪水歌》: 明月照天山, 雪峰淡淡藍。

     春暖雪化水流澌, 流入深谷為天池。

     天池水如孔雀綠, 水中森森萬松覆。

     有時倒映雪山影, 雪山倒影明如玉。

     天池雪水下山來, 歡笑高歌不複回。

     下山水如藍瑪瑙, 卷沫噴花鬥奇巧。

     雪水流處長榆樹, 風吹白楊綠火炬。

     雪水流處有人家, 白白紅紅大麗花。

     雪水流處小麥熟, 新面打馕烤羊肉。

     雪水流經山北麓, 長宜子孫聚國族。

     天池雪水深幾許? 儲量恰當一年雨。

     我從燕山向天山, 曾度蒼茫戈壁灘。

     萬裡西來終不悔, 待飲天池一杯水。

     天山 天山大氣磅礴,大刀闊斧。

     一個國畫家到新疆來畫天山,可以說是毫無辦法。

    所有一切皴法,大小斧劈、披麻、解索、牛毛、豆瓣,統統用不上。

    天山風化層很厚,石骨深藏在砂礫泥土之中,表面平平渾渾,不見棱角。

    一個大山頭,隻有陰陽明暗幾個面,沒有任何瑣碎的筆觸。

     天山無奇峰,無陡壁懸崖,無流泉瀑布,無亭台樓閣,而且沒有一棵樹,——樹都在“山裡”。

    畫國畫者以樹為山之目,天山無樹,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紫褐色的光秃秃的裸露的幹山,國畫家沒了轍了! 自烏魯木齊至伊犁,無處不見天山。

    天山綿延不絕,無盡無休,其長不知幾千裡也。

     天山是雄偉的。

     早發烏蘇望天山 蒼蒼浮紫氣, 天山真雄偉。

     陵谷分陰陽, 不假皴擦美。

     初陽照積雪, 色如胭脂水。

     往霍爾果斯途中望天山 天山在天上, 沒在白雲間。

     色與雲相似, 微露數峰巅。

     隻從藍襞褶, 遙知這是山。

     伊犁聞鸠 到伊犁,行裝甫卸,正洗着臉,聽見斑鸠叫: “鹁鸪鸪——咕, “鹁鸪鸪——咕……” 這引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