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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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業可以帶來的好處上,不久前他剛看過兩本關于這個問題的法文小冊子,于是不慌不忙、謙遜地叙述小冊子裡的内容,可是連一個字也沒提起那兩本小冊子。

     “啊,這不是費佳嗎!”突然隔壁房間裡半開着的門後面傳來了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的聲音。

    “是費佳,一點兒也不錯!”說着,老太婆急忙走進客廳。

    拉夫烈茨基還沒來得及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已經一把抱住了他。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哪,”她說,說着站得離他的臉稍遠一些。

    “嗳!你多可愛呀,老了,可模樣兒一點兒也沒變醜,真的。

    唉,你幹嗎親我的手啊,——你就親親我吧,要是我這皺巴巴的臉不讓你覺得讨厭的話。

    你恐怕沒問起我吧:沒有問過,姑媽還活着嗎?不是嗎,你生下來還是我給接生的呢,真是個淘氣鬼呀!唉,這反正一樣;你哪會想起我來呀!可是你回來了,真是個好孩子。

    怎麼,我親愛的,”接着她對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說,“你招待他吃點兒什麼了嗎?” “我什麼也不要吃,”拉夫烈茨基連忙說。

     “嗯,至少也得喝杯茶吧,我的爺。

    我的天哪!一個人不知是從哪裡回來了,可連杯茶都不給他喝。

    莉莎,你去張羅一下,可要快點兒。

    我記得,小時候他嘴饞得很呢,就是現在,想必也還愛吃東西吧。

    ” “您好,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潘申從側面走近心情興奮的老太婆,深深鞠了個躬。

     “請您原諒我,我的先生,”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回答,“因為高興,沒看見您。

    你長得像你親愛的母親了,”她又轉身對拉夫烈茨基接着說,“隻不過你的鼻子像父親,還是像父親的。

    哦——你來我們這兒,要待很久嗎?” “我明天就走,表姑。

    ” “去哪兒?” “回家去,去瓦西利耶夫村。

    ” “明天?” “明天。

    ” “好吧,既然說明天,那就明天吧。

    上帝保佑,——你自己最清楚。

    隻不過别忘了,可要來告别啊。

    ”老太婆撫愛地拍拍他的面頰。

    “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倒不是說我打算死;——不,我大概還能活十年:我們佩斯托夫家的人,全都長壽;你已經過世的祖父①有時就說,我們都壯實得很;唉,可是天曉得你還會在國外流浪多久。

    啊,可你真是好樣的,好樣的;看樣子,你大概仍然能一隻手就提起十普特②來吧?你已經過世的父親,對不起,雖說是個那麼荒唐的人,可是給你請了個瑞士人做教師,卻是作對了;你跟他鬥拳的事,還記得嗎;這是叫體操吧,是嗎?可是,我幹嗎這麼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啊;隻不過礙盤(潘)申先生(她從來也沒好好地叫過他潘申)的事,讓他不能大發議論。

    不過,我們最好還是喝茶吧;走,咱們到涼台上去喝;我們這兒的鮮奶油好極了,——可不像你們倫敦和巴黎的那種玩意兒。

    咱們走吧,走吧,而你呢,費久沙,把手伸給我。

    噢!你的胳膊多粗啊!有你扶着,就不用怕跌倒了。

    ”—— ①指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的父親。

     ②一普特等于一六-三八公斤。

     大家都站起來,往涼台上去了,隻除了格傑昂諾夫斯基,他悄悄地離開了。

    當拉夫烈茨基和家裡的女主人、潘申,以及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談話的時候,他一直坐在角落裡,注意地眨巴着眼,懷着孩子式的好奇心、噘着嘴唇聽着:現在他急于到全城去散布關于新來的客人的流言蜚語。

     就在那天晚上十一點鐘,卡利京家裡發生了這麼一件事。

    在樓下客廳門口,弗拉季米爾-尼古拉伊奇與莉莎告别的時候,趁機握着她的手,對她說:“您知道,是誰吸引我來這兒的;您明白,我為什麼老是來你們家;既然一切都如此明顯,還用得着再說什麼嗎。

    ”莉莎什麼也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微笑,而是稍稍揚起眉毛,臉紅了,望着地下,不過沒有把自己的手縮回來;而樓上,在瑪爾法-季莫菲耶芙娜屋裡,在已經褪色的古老神像前挂着的油燈燈光底下,拉夫烈茨基坐在一把扶手椅裡,胳膊肘撐在膝蓋上,用雙手托着自己的臉,老太婆站在他面前,有時默默地撫摩着他的頭發。

    與女主人告辭以後,他在老太婆這裡待了一個多鐘頭;他幾乎什麼話也沒對自己這位好心腸的老表姑說,她也沒有詳細地問長問短……而且有什麼好說,有什麼好問的呢?就是不說,她也什麼全都明白,就是不問,對他心裡的一切痛苦,她也是滿懷同情的—— 轉載請保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