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關燈
“嗯……” 陽子就是一個月前朝永開車撞死的那個小女孩.她的家是一個纖維批發商,除父母外,還有一個六十五歲的爺爺。

     爺爺非常疼愛這個長孫女陽子,視她為掌上明珠。

    聽鄰居們說,這個身體健壯的老人——櫻井亮作,每天都拉着陽子的手在幼兒園周圍及附近的街道上散步、遊玩。

     而今,年邁的櫻井生存的唯一希望被突然奪走,他簡直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雖然朝永跟陽子的父親談清事放的原委後取得了諒解,但櫻井仍不肯罷休。

    他在衆人面前辱罵朝永,半夜裡向朝永的家裡打電話脅迫他。

    就在二星期以前,當朝永正要進六本木的酒吧間時,一直尾随朝永、帶着滿身酒氣的櫻井出現了,他青筋暴露、橫眉立目地把朝永罵得狗血噴頭。

    而且,他還将朝永死死扭住,不許他動彈。

    這時,酒吧間的女店主出來調解,對櫻井好言相勸,立夏子才乘機将朝永拉回店裡。

     正因為朝永理解老人心中的苦楚,所以他受到責罵後就更感到悔恨與痛苦。

    公司的困境與對事故的痛恨交織在一起,無時無刻都在刺激着朝永那脆弱的神經。

     “唉,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會被櫻井那老頭殺死。

    一看到他那雙充血的眼睛,我總覺得會死在他的手裡。

    ” “難道……” 立夏子嘟喃着,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襲來。

    如果提到威脅,還有一個自稱“岩田”的男人,最近幾次打電話到酒巴尋覓朝永,但每次朝永都不在。

    當事後立夏子轉告朝永時,朝永的表情總是陰沉沉的,而且隻有一句話: “就說我一直沒來過。

    ” 難道那個男人也想置朝永于死地嗎? 立夏子想追問此事,但又覺得現在問似乎不近人情。

     沉默之後,又是一聲深深的歎息。

     “立夏子,我已精疲力盡了。

    照理說,這樣的痛苦應該和妻子一同分擔,但是,我和雪乃長期以來已隻是形式上的夫妻了。

    ” 兩年前與他再婚的妻子雪乃,他過去從未提起過。

    但立夏子憑直覺感到,好像他們夫妻之間存在着某種複雜而又微妙的關系。

    而且聽說他們沒有孩子。

     “要給雪乃買一套豪華的房子,還要讓她擁有很多的儲金,當前的生活你就不感到困難嗎?聽律師說,即使公司倒閉了,财産都要歸妻子所有,她根本不用擔心資産被查封的呀。

    ” “坦白地說,我還是昨天才開始想到去死的。

    ” 朝永把話岔開,語調變得平和起來。

     “真是不可思議,剛一決定要死,心情反倒變得舒暢起來。

    最初,當然隻是打算一個人去死。

    約你出來見面,隻是想偷偷地與你告别。

    可是,一同你在一起……就突然萌生了我們一起去死的願望。

    ” 和朝永一同死?……立夏子隻是在心中默默地叨念着,并沒有感到這會是真的。

    就在此時,立夏子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感覺與心理學教員所指出的離人症伏是多麼相似。

     “人畢竟是軟弱的,一旦真的要分手了,就感到不安起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人們寂寞……就想把最親近的人也帶走。

    ” 對他來說,難道我是最親近的人? 立夏子呆然地思忖着。

     回顧這半年的情景,立夏子并沒有馬上湧現出熱戀他的情感。

    但這也許是她本身的問題,因為她已經失去了對任何事物,乃至對情人的足以燃燒起來的熱情。

     但她迷戀朝永這也是事實。

    迷戀他什麼呢?大概是三十八歲的朝永所具有的城市男人的翩翩風度和他的容姿吧。

    總之,使她傾心的是連立夏子自己也說不清的某種朦胧的東西,但朝永決定走這一步,絕不僅僅是由于公司的經營及交通事故的原因。

    對于他以往的經曆,肯定還有複雜的一面,而朝永卻巧妙地對立夏子隐瞞了。

     然而對立夏子來說,朝永也許是最親近的人了…… “什麼時候兒呢?” 立夏子脫口問道。

     “和我一塊兒去死?” “哎——死了也好。

    ” 此話是否由衷之言,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朝永握着立夏子手腕的雙手,驟然間充滿了力量。

     “謝謝你。

    明天還是後天,我都無所謂。

    當然越快越好,真奇怪,以前人們自殺的時候,都是把事情料理得非常細微,毫無牽挂地去死。

    可是一旦自己也處在這種境地,一切都顯得那麼繁瑣,什麼都無法處理得當。

    所以,我現在真的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 飄蕩在黑暗空間的聲音,使立夏子越聽越感到喉頭梗塞,幹渴難忍。

     即使我拒絕了,大概他一個人也會去死吧。

     至于我自己,沒有任何需要處理的問題,而且也找不出一個不同他一道去死的現由…… 時至今日,我一直無聲無息地生存着,到明天,誰也不會想到我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采取這種方式去死,的确很痛快,這種做法與自己也很适合。

     朝永仍然握着立夏子的右手,立夏子把另一隻手也輕輕地放到的手背上。

    于是,長時間以來逝去的那種不可言狀的充足感,像潮水一般很快地流返了立夏子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