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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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的北風,刮得非常的猛烈,呼呼的聲音,幾乎要将賣餅肆的兩間茅屋揭穿。

    天還沒亮,肆裡的主人周漢從闆子床上瑟瑟縮縮的打着冷呵欠起來,披了件三十年前用的破羊皮襖子,趿着一雙蒲草編成的草鞋,摸了根火柴,劃的一聲,便将床頭上一盞沒有罩子的煤油燈點着。

    一會兒的工夫,滿屋子的黑煙。

    于是說道: “和子,你籠着火了沒有!今天很冷,你可不要将餅來涼了!”周漢一邊說着;一邊用塊破手帕來擦胡子上凍的冰絲,——是他打呵欠時候的熱氣結成的——聽了聽沒有人回答他,這時便戰抖抖的提高了喉嚨喊道: “怎麼啦?天快亮了,還沒睡醒嗎?咳!用你這樣好吃懶做的孩子,幹嗎事啊……” 隔壁裡一個又嫌惡又不經心的聲音答道: “是啦!早聽得見了,老是這麼催促人,冷的這麼利害,還是老早的起來吓……冷不了的!夠你出去挨凍的……” 周漢長籲了一口氣,半晌沒得言語,隻聽得隔壁裡面闆,刀的聲音,和一個小孩呵着手的聲音,攙在一起,于這個慘淡燈光冷氣四圍的屋子裡,格外聽得清切。

    他這時用根床繩将衣服來紮好,便開放紙壁上的門子,踱到隔壁那間房子裡去。

     天色漸漸明了,滿街上都鋪了有一寸多厚的雪,半空的白雪,卻正自飛舞着,各樣的雪花,尚微微的飄揚,北風仍然是呼呼的吹着,有時将人家檐頭上挂的冰柱吹下來,便碰在石地上有些微的聲響。

     周漢用兩個草囤子,擔了一擔子的面餅,尚有些小菜辣子等在囤子上面。

    彎着腰兒,來街上慢慢走着,但是這時兩旁的鋪子,人家的住宅,都緊緊的關着門兒,除了偶然有二三輛挂着油篷子的人力車以外,簡直是沒個人影。

    所以周漢雖想着慢着步兒走去,禁不住迎面如利刃的北風吹來,腳底下不知不覺就走快起來。

    一面還喊着:“賣餅呀!……”的高裂的嗓音。

    但是被風噎着,卻悶而不揚,除了他自己以外,似乎沒人聽見! 他轉了幾條街,約摸也走了有一點鐘的工夫。

    看看都還是這樣,——街兩旁的鋪子,人家的住宅,都緊緊的關着門兒——他這時身上的暖氣,卻比從前增加了,隻是兩隻手凍得木僵,一道一道的皺口,都包着绛紫色的血痕。

    他喊了好半天,好生失望,也沒人來聽他!更沒人來理會他!喏大的個地方怎麼明了天還隻是睡覺。

     “咦!……晦氣呢!”他這時将喊賣的聲音,卻換成了這四個字,說完了,便喘着氣兒走進了一條又狹又髒的巷子,他抹了抹胡子,都覺得生痛,原來冰絲又結住了,他不覺連着又說了幾聲:“晦氣!……晦氣!” “哦……買三個銅元的餅兒。

    ”那邊一個又輕又柔細的聲音,是從巷子中間右邊的一間破屋檐下發出來的。

     周漢連忙急走上幾步,放下擔子,便取出三張面餅來,恭恭敬敬顫顫的送上道:“錢呢!”一擡頭卻看見對面接餅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夾衣服,都破舊得不堪,上身罩了一個青布綻補的坎肩,臉上卻被亂發來全然遮住,看不明白,但是可以約略看得見是黃瘦的面龐裡,帶一些清秀的神情。

    周漢将餅遞過,她便從坎肩的袋裡往外掏錢,卻隻拿出兩枚銅元來,她愣了一愣,便含着哭笑的面目對周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