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漢中葉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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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有不堪宣露者,而去病又射殺敢。

    上乃為諱,雲鹿觸殺之。

    尚不如鄭莊公之于颍考叔,能令卒出豭,行出犬、雞,以詛賊之者也,可以持刑政乎?李氏之于衛、霍,蓋有不共戴天之仇二焉。

    縱不敢以此怨怼其君,亦不足為之盡力矣,而陵廣子當戶之子。

    猶願以步卒五千,為涉單于庭,既敗,司馬遷推言陵之功,則以為欲沮貳師,為陵遊說,下之腐刑。

    所終始右護者,瑣瑣姻娅而已,而又收族陵家,此真所謂淫刑以逞,視臣如草芥者。

    無為戎首,不亦宜乎?而司馬遷猶惜陵生降其家聲;隴西士大夫,猶以李氏為愧。

    專制之世,士大夫之見解,固非吾侪小人所能忖度矣。

    李陵之降,為欲得當以報于漢,此百世之下所可共信者也。

    收族其家,君臣之義絕矣,雖欲為漢,惡可得乎?然其在匈奴,尊寵不如衛律,則陵終未肯為匈奴謀漢也。

    其于武帝,優于子胥之于平王遠矣。

    真為匈奴謀漢者衛律,李延年所薦也,延年,李夫人之兄也。

    得此等将帥而用之,所費士馬如此,而匈奴猶終武帝之世不能平,可謂能用兵乎?以上所引,見《史記·李将軍、衛将軍、骠騎将軍》、《漢書·李廣、蘇建、司馬遷傳》。

     《史記·大宛列傳》曰:“自博望侯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後從吏卒皆争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

    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予節,募吏民,毋問所從來,為具備人衆遣之,以廣其道。

    來還,不能毋侵盜币物,及使失指,天子為其習之,辄覆案,緻重罪,以激怒,令贖,複求使。

    使端無窮,而輕犯法。

    其吏卒,亦辄複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以節,言小者為副。

    故妄言無行之徒,皆争效之。

    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赍物,欲賤市,以私其利外國。

    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

    度漢兵遠,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

    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

    ”漢之求善馬于宛,宛私計曰:“漢使數百人為輩來,而常乏食,死者過半。

    ”可見被禍者之衆。

    蓋其所遣者皆無賴之徒,樓蘭、車師、大宛之釁,未必非此輩啟之。

    《大宛列傳》又雲:“自烏孫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及至漢使,非出币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

    所以然者,遠漢而漢多财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于漢使焉。

    ”《漢書·西域傳》雲:“及呼韓邪單于朝漢後,鹹尊漢矣。

    ”其實初苦漢而後不然者,事久則習而安之;亦或漢使屢見苦,後稍斂迹;非必畏漢兵威也。

    不然,匈奴之兵威,亦曷嘗能真及西域?自烏孫尚中立不肯朝會,況于西至安息哉? “張骞之再使西域也,所赍金币帛,直數千巨萬。

    其後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人所赍持,大放博望侯時,其後益習而衰少焉。

    ”此可見事積久,則必漸近常軌,漢使之稍益斂迹,亦此理也。

    然“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其所耗費,已不赀矣。

    西域之來也,漢武“方數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

    散财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以覽示漢富厚焉。

    于是大觳抵,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

    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傾駭之。

    及加其幻者之工,而觳抵奇戲,歲增變甚盛,益興自此始”。

    此其所為,與隋炀帝亦何以異?獲保首領,沒于五柞,豈不幸哉?此段所引,亦見《大宛列傳》。

     第九節 武帝求神仙 漢武帝之舉事也,好大喜功,而不顧其後。

    在位時,除事四夷為一大耗費外,又遭河決之患,元光三年至元封二年乃塞。

    開漕渠,《平準書》:番系欲省砥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

    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遠,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作者數萬人。

    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

    各曆二三期,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

    事移民,《平準書》:山東被水災,民饑乏,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以振貧民,猶不足。

    又募豪富人相假貸。

    乃徙貧民于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

    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與産業。

    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

    費以億計。

    《集解》:臣瓒曰:秦逐匈奴,以收河南地,徙民以實之,謂之新秦。

    皆所費無藝,而其尤亡謂者,則事祠祭,求神仙也。

    古代迷信本深。

    秦、漢統一,各地方之迷信,皆集于京都,故其為害尤甚。

    參看第二十章第―節。

    武帝初所惑者為神君。

    神君者,長陵女子,長陵,漢縣,在今陝西鹹陽縣東北。

    以乳死,見神于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

    帝求,舍之上林中蹶氏觀。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竈、谷道、卻老方見上,曰:“祠竈則緻物,緻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禅則不死,黃帝是也。

    臣常遊海上,見安期生。

    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隐。

    ”于是天子始親祠竈,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

    居久之,少君病死。

    天子以為化去不死,而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

    亳人謬忌奏祠大一方。

    天神貴者大一,大一佐曰五帝。

    天子令大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

    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大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令大祝領,祠之于忌泰一壇上,後人複有上書,言祠黃帝、冥羊、馬行、大一、澤山君、地長、武夷君、陰陽使者,令祠官領之,而祠大一于其大一壇旁。

    此據《封禅書》。

    澤山君,徐廣曰:澤一作臯。

    《孝武帝本紀》作臯山山君,《漢書·郊祀志》作臯山山君,無地長二字。

    元狩二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拜為文成将軍。

    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

    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

    ”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曰駕車辟惡鬼。

    又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大一諸鬼神,而緻祭具,以緻天神。

    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

    乃為帛書以飯牛,詳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

    ”殺視,得書。

    書言甚怪。

    天子識其手書,于是誅文成,隐之。

    其後則又作柏梁、台名,據《漢書·武帝本紀》,事在元鼎二年。

    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

    明年,天子病鼎湖甚。

    《索隐》:《三輔黃圖》雲:鼎湖宮名,在藍田。

    遊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

    上召置,祠之甘泉。

    及病,使人問神君。

    《集解》:韋昭曰:即病巫之神。

    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強與我會甘泉。

    ”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

    病良已。

    大赦,置壽宮神君。

    蓋置壽宮以奉神君也。

    《封禅書》置下有酒字,似非。

    《孝武本紀》、《漢書·郊祀志》皆無,神君最貴者曰大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

    元鼎四年,立後土祠汾陰脽上。

    汾陰,漢縣,今山西榮河縣。

    上親望拜,如上帝禮。

    禮畢,遂至荥陽而還。

    是歲,天子始巡郡縣,侵尋于泰山矣。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栾大。

    栾大者,膠東宮人,故嘗與文成将軍同師。

    拜為五利将軍。

    又佩天士将軍、地士将軍、大通将軍印,封樂通侯,以衛長公主妻之。

    衛大子姊。

    又刻玉印曰天道将軍。

    言為天子道天神。

    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将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以示不臣。

    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

    其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雲。

    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谥腕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雅後土營旁,掊地得鼎。

    言吏。

    吏告河東大守勝,勝以聞。

    使迎至甘泉。

    其秋,上幸雍,且郊。

    或曰:“五帝,大一之佐也,宜立大一而上親郊之。

    ”上疑未定。

    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

    ”卿有劄書曰:“黃帝得寶鼎宛朐,即冤句,漢縣,今山東菏澤縣。

    問于鬼叟區。

    鬼叟區對曰:黃帝得寶鼎神策。

    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複始。

    于是黃帝迎日推策。

    後率二十歲複朔旦冬至。

    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仙登于天。

    ”因嬖人奏之。

    上大說,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

    《孝武本紀》作申功。

    申公,齊人也,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

    書曰:漢興,複當黃帝之時。

    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

    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禅。

    封禅七十二王,惟黃帝得上泰山封。

    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

    ”于是拜卿為郎,東使候神于大室。

    上遂郊雍。

    至隴西,登空桐,在今甘肅山岷縣。

    幸甘泉。

    令祠官寬舒等具大一祠壇。

    十一月甲子朔旦昧爽,天子始郊拜大一。

    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大一,如雍禮。

    元鼎五年。

    五利将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上使人随驗,實無所見。

    五利妄言見其師。

    其方盡,多不仇。

    上乃誅五利。

    其冬,元鼎六年。

    公孫卿候神河南,見仙人迹缑氏城上,雲有物若雉,往來城上。

    缑氏,漢縣,在今河南偃師縣南。

    天子親幸缑氏城視迹。

    于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館、名山神祠,所以望幸也。

    元封元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集解》:徐廣曰:古釋字作澤。

    然後封禅。

    ”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

    還祭黃帝冢,澤兵須如。

    《集解》:徐廣曰:須一作涼,案《漢書·郊祀志》作涼。

    李奇曰:地名。

    三月,東幸缑氏。

    禮登中嶽大室。

    東巡海上。

    行,禮祠八神。

    一曰天主,祠天齊。

    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

    二曰地主,祠大山梁父。

    三曰兵主,祠蚩尤。

    蚩尤在東平陸監鄉。

    四曰陰主,祠三山。

    五曰陽主,祠之罘。

    六曰月主,祠之萊山。

    七曰日主,祠成山。

    八四時主,祠琅邪。

    八曰神莫知起時,秦始皇東遊即祠之,見《封禅書》。

    東平陸,漢縣,今山東汶上縣,地接壽張,壽張,蚩尤冢所在也。

    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

    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

    公孫卿持節,嘗先行候名山。

    至東萊,漢郡,治掖,今山東掖縣。

    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迹甚大,類禽獸雲”。

    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

    上即見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

    宿留海上。

    予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

    四月,還至奉高。

    漢縣,今山東泰安縣。

    封泰山,禅肅然。

    泰山下趾東北。

    既無風雨菑,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将可得。

    于是上欣然,庶幾遇之。

    乃複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

    并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曆北邊至九原。

    五月,返甘泉。

    《郊祀志》雲:周萬八千裡。

    二年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見天子。

    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為中大夫。

    遂之東萊,宿留之,數日毋所見,見大人迹。

    複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

    是時,既滅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

    昔東瓯王敬鬼,壽至百六十歲。

    後世謾怠,故衰耗。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

    今陛下可為觀,如缑氏城,置脯棗,神人宜可緻。

    且仙人好樓居。

    ”于是上令長安則作蜚廉、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

    使卿持節而候神人。

    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來神仙之屬。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

    四年,上郊雍,通回中道。

    徐廣曰:在扶風汧縣。

    案汧,今陝西隴縣。

    巡之。

    春,至鳴澤。

    服虔曰:在琢郡遒縣界。

    案遒,今河北涞水縣。

    從西河歸。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潛之天柱山,号曰南嶽。

    漢潛縣,今安徽霍山縣。

    浮江,自尋陽出枞陽。

    漢尋陽縣,在今湖北黃梅縣界。

    枞陽縣,今安徽桐城縣。

    過彭蠡,祀其名山川。

    北至琅邪,并海上。

    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初,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

    元封二年。

    及五年修封,則祠大一五帝于明堂,以高祖配。

    大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曆者以本統。

    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

    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十一月,柏梁。

    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禅高裡。

    山名,在泰山下。

    祠後土,臨渤海,将以望祠蓬萊之屬,冀至殊庭焉。

    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治明庭。

    ”勇之曰:“越俗有火栽,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

    ”于是作建章宮。

    夏,漢改曆。

     (13)以正月為歲首,而色尚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

    三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

    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于執期,命曰迎年。

    ”上許作之如方。

    夏,遂還泰山,修五年之禮,如前,而加禅,祠石闾。

    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故上親禅焉。

    天漢三年,複至泰山修封。

    還過祭常山。

    後五年,複至泰山修封。

    東幸琅邪,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用事八神,延年。

    又祠神人于交門烖宮。

    在琅邪,大始三年、四年。

    後五年,複修封于泰山。

    東遊東萊,臨大海。

    征和四年。

    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迹為解,無其效。

    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

    然終羁縻不絕,冀遇其真。

    自此以後,方士言祠神者彌衆,然其效可睹矣。

    案武帝之崇儒,在其即位之初,而封泰山乃在其後三十年,改正朔,易服色,則又在其後,其非用儒家言可知。

    武帝蓋全惑于方士之言,其封泰山,亦欲以求不死而已。

    終武帝世,方士之所費,蓋十倍于秦始皇,況又益之以事巡遊、修宮室邪?武帝當建元三年,即為微行,因此起上林苑,見《漢書·東方朔傳》。

    然在近畿之地,非如後來巡遊所至之廣也。

    元狩三年,因習水戰,修昆明池,又增甘泉宮館,見《漢書》本紀、《食貨志》及《揚雄傳》。

    又《鹽鐵論·散不足篇》,言秦始皇覽怪迂,信機祥,當此之時,燕、齊之士,釋鋤耒争言神仙。

    方士趣鹹陽者以千數。

    言仙人食金飲珠,然後壽與天地相保。

    于是數巡狩五嶽濱海之館,以求神仙蓬萊之屬。

    數幸之郡縣。

    富人以赀佐,貧者築道旁。

    其後小者亡逃,大者藏匿。

    吏捕索掣頓,不以道理。

    名宮之旁,廬舍丘落,無生苗立樹。

    百姓離心,怨思者十有半。

    此托之始皇,實議武帝也。

    亦可見求神仙與事巡遊之關系矣。

     第十節 武帝刻剝之政 武帝所事既廣,其費用,自非經常歲入所能供,故其時言利之事甚多。

    雖其初意,抑或在摧抑豪強,然終誅求刻剝之意多,裒多益寡之意少,故終弊餘于利,至于民愁盜起也。

    今略述其事如下: 一管鹽鐵 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

    僅、鹹陽言: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

    官與牢盆。

    蘇林曰:牢,價值也。

    如淳曰:牢,廪食也,古者名廪為牢。

    盆,煮鹽器也。

    敢私鑄鐵器、煮鹽者,左趾,沒入其器物。

    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使屬所在縣。

    使僅、鹹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

    此事在元狩五年。

    至元封元年,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管天下鹽鐵。

    案鹽鐵為用至廣,故所稅之數雖微,而國家已得巨款;又可防豪民之專擅;收歸官營,實為良法,故輕重之家,久提唱之。

    僅、鹹陽之管鹽鐵,亦未嘗不以是為言。

    僅、鹹陽言: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貨,以緻富羨,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

    然蔔式已謂縣官作鹽鐵,鐵器苦惡,賈貴,或強民買之;而昭帝時賢良文學之對,言其弊尤痛切;見《鹽鐵論·水旱篇》。

    綜其弊:則苦惡,一也。

    縣官鼓鑄,多為大器,務應員程,不給民用,二也。

    善惡無所擇,三也。

    吏數不在,器難得,四也。

    鐵官賣器不仇,或頗賦于民,五也。

    卒徒作不中程,時命助之,發征無限,更繇以劇,六也。

    賢良文學言:故民得占租鼓鑄煮鹽之時,鹽與五谷同賈,器和利而中用,農事急,挽運,衍之阡陌之間,民得以财貨五谷新弊易貨,或贳。

    縣官得以徒複作修治道橋。

    今貧民或木耕、手耨、土耰、淡啖。

    官私營業,優劣相縣如此,此社會革命,所由不易以國家之力行之也。

    則管鹽鐵雖有裨國計,而民之受其弊實深矣。

     二算缗 公卿言異時算轺車、賈人缗錢各有差,請算如故。

    諸賈人、末作、贳貸、賣買、居邑、稽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錢二千而一算。

    諸作有租及鑄,率缗錢四千一算。

    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轺車一算。

    商賈人轺車二算。

    船五丈以上者一算。

    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缗錢。

    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

    《漢書·武帝本紀》:元光六年,冬,初算商車。

    元狩四年,初算缗錢。

    元鼎三年十一月,令民告缗,以其半與之。

    楊可告缗遍天下。

    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

    杜周治之,獄少反者。

    乃分遣禦史、廷尉正、監往往即治郡國缗錢。

    得民财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

    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

    乃分缗錢諸官。

    而水衡、少府、大農、大仆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

    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

    諸官新置多,徒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籴乃足。

    案公卿言異時嘗算,則此稅舊有之,當必沿自戰國之世。

    然其所及不必如是之廣。

    舊法雖惡,民既習之,且有成法可循,新稅則異是,而更行之以操切,則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

    史言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蓄藏之業,其禍可謂極烈。

    蔔式言船有算,商者少,物貴,猶其小焉者矣。

    《後漢書·西域傳》:陳忠言武帝算至舟車,赀及六畜。

     (14)《注》:六畜無文。

    案此謂數畜以定其資力,猶後世計物力以定戶等,非謂稅之也。

    告缗之法,至桑弘羊領大農後始罷。

     三均輸 元封元年,桑弘羊領大農。

    弘羊以諸官各自市,相與争,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

    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

    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

    令遠方各以其物,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

    置平準于京師,都受天下委輸。

    召工官治車。

    諸器皆仰給大農。

    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

    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

    故抑天下物,名曰平準。

    天子以為然,許之。

    案古代稅收,多取實物。

    當國小民寡,生事簡陋之世,自無所謂利與不利。

    及夫疆理既恢,所取之物亦雜,則某物取之某處最宜,某物緻之某處最便,其中實大有計度。

    計度得宜,可使民便輸将,國饒利益,抑且省漕轉之勞,《鹽鐵論·本議篇》:大夫曰:“往者郡國諸侯,各以其物貢輸,往來煩雜,物多苦惡,或不償其費。

    故郡置輸官,以相給運,而便遠方之貢,故曰均輸。

    ”案弘羊使郡國各以異時商賈所販者為賦,其策實極巧妙。

    商賈所販,必協事宜,如此,則不待考察,而已知某處之物,緻之某處為最便矣。

    後世理财之家如劉晏等,所長實在于此,此弘羊所謂“均輸則民齊勞逸”。

    又稅收之物,官用之不盡者,自可轉賣于民,苟其策劃得宜,亦可藉以平抑物價,使齊民不受商賈之剝削,此弘羊所謂“均輸則民不失職”也。

    弘羊語,亦見《鹽鐵論·本議篇》。

    弘羊之說,皆出古之輕重家言,誠有所本。

    《漢書·食貨志》曰:“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歲有兇穰,故谷有貴賤。

    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

    人君不理,則畜賈遊于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

    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則準平。

    ”此可見平準為舊有之說,非弘羊所杜撰也。

    《贊》曰:“弘羊均輸,壽昌常平,亦有從徕。

    顧古為之有數,吏良而令行,故民賴其利,萬國作又。

    及孝武時,國用饒給,而民不益賦,其次也。

    至于王莽,制度失中,奸軌弄權,官民俱竭,亡次矣。

    ”自是平情之論。

    然戰國時,大國不過千裡,制馭較易,究之輕重家言,亦未有能起而行之者,與儒家井田之說等耳。

    貨不必藏于己、力不必為己之風既渺,而人又非通功易事,無以為生,商人本不易制馭,況弘羊欲行之于一統之世乎?不能抑商賈以利齊民,而徒與商賈争利,蓋勢所必至矣。

    然能省漕轉之勞,且使國用充裕,則亦不可誣也。

    弘羊行均輸後,史言天子北至朔方,東到泰山,巡海上,并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其款不必盡出均輸,然均輸之所裨益者必多也。

     四酒酤 《漢書·武帝本紀》:天漢三年,初榷酒酤。

    《鹽鐵論·輕重篇》:文學言:大夫以心計策國用,參以酒榷,則酒榷亦弘羊所建也。

    酒榷在當時,蓋為利最薄,故昭帝六年,賢良文學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弘羊即與丞相共奏罷酒酤。

    《鹽鐵論·鹽鐵取下篇》雲:并罷關内鐵官。

     五賣爵贖罪 漢沿秦制,爵二十級。

    初級僅為虛名,必至第九級得免役,乃有實利。

    故當生計寬裕,民樂榮寵時,賜爵足以歆動人民,而爵亦可以買賣。

    至政令嚴急時,則不然矣。

    武帝令入财若買爵者得試吏補官,及買複者多,則又濫施役使,且令入财者得以贖罪,其壞選法及刑法,實非淺鮮也。

    《平準書》言:武帝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複,為郎增秩。

    又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锢,免臧罪。

    置賞官,命曰武功爵。

    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

    臣瓒引《茂陵中書》武功爵十一級,則級十七萬之萬為衍字,十七當作十一。

    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

    師古曰:五大夫,舊二十等爵之第九級也。

    至此以上始免徭役。

    故每先選以為吏。

    千夫者,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亦得免役,今則先除為吏比于五大夫也。

    其有罪,又減二等。

    爵得至樂卿。

    師古曰:樂卿者武功爵第八等也。

    言買爵惟得至第八也。

    以顯軍功。

    此事當在元朔六年。

    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複,及五大夫、千夫、征發之士益鮮。

    于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

    故吏皆适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漢書》本紀:元狩三年,發谪吏穿昆明池。

    令吏得入谷補官,郎至六百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

    乃征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名日株送徒。

    入财者得補郎。

    如淳曰:諸坐博戲事決為徒者,能入錢得補郎。

    桑弘羊領大農,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

    令民入粟甘泉各有差,以複終身。

    天漢二年,令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

    大始二年又行之。

    《漢書》本紀。

     以上皆苛取于民者,其未嘗徑取于民,而實則害民尤甚者,則為錢法。

    秦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

    漢興,更令民鑄莢錢,已見第四章第一節。

    高後二年,行八铢錢。

    應劭曰:即半兩也。

    六年,行五分錢。

    應劭曰:即莢錢也。

    孝文五年,除盜鑄令,更造四铢錢,文亦曰半兩。

    見《漢書·食貨志》。

    當時放鑄之弊甚大,賈誼極言之,而文帝不能聽。

    見《食貨志》。

    武帝建元二年二月,行三铢錢。

    五年,罷三铢錢,行半兩錢。

    見《漢書》本紀。

    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

    民亦間盜鑄錢,不可勝數。

    錢益多而輕,物益少而貴。

    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諸侯以聘享。

    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

    今半兩錢法重四铢,而奸或盜摩錢質而取鉻,此從《漢書》。

    《平準書》作盜摩錢裡取镕,非也。

    如淳曰:“錢一面有文,一面幕,幕為質。

    民盜摩漫面,而取其鉻,以更鑄作錢也。

    ”臣瓒曰:“許慎雲:,銅屑也。

    ”镕冶器法,非其義。

    《史記》蓋亦本作,傳寫誤為镕,徐廣音容,非也。

    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币,煩費不省。

    ”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缋,為皮币,直四十萬。

    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薦璧,然後得行。

    又造銀錫為白金。

    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日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直三千。

    二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

    三曰複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

    《漢書》本紀,事在元狩四年。

    (15)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铢錢,重如其文。

    《漢書》本紀《注》,謂《食貨志》此文,與建元元年行三铢錢是一事。

    然《志》此文在造皮币白金後,《志》文本于《平準書》,《平準書》叙事,固不甚拘年代,然元狩四年,上距建元元年二十有一年,颠倒不應如此之甚。

    況紀建元五年,已罷三铢行半兩矣,而《平準書》下文雲:“有司言三铢錢輕,易奸詐,乃請更造五铢”,是造五铢時三铢猶可行使也,亦與紀文不合。

    疑此事自在元狩四年造皮币白金之後,與本紀建元元年之行三铢錢,實非一事也。

    或曰:《漢書·武紀》:元狩五年,又雲罷半兩錢,行五铢錢,明鑄五铢時方行半兩,三铢已罷于建元五年也。

    然則請鑄五铢時,有司何以不言半兩之弊,顧咎久罷之三铢乎?予謂元狩四年,雖有銷半兩鑄三铢之議,實未曾行,半兩自亦未罷,至明年,乃以有司之請,罷半兩而鑄五铢也。

    盜鑄諸金錢者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有司言三铢錢輕,易奸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铢錢,周郭其質,令不可得麾取鉻。

    從《漢書》,《史記》作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镕。

    自造白金五铢錢後五歲而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

    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

    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

    天下無慮皆鑄金錢矣。

    郡國多奸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漢書》作官赤仄,蓋奪鐘字。

    一當五。

    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

    白金稍賤,民不寶用。

    縣官以令禁之,無益。

    歲餘,白金終廢不行。

    史雲是歲張湯死,則事在元鼎二年。

    其後二歲,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

    于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

    《集解》:案《漢書·百官表》: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屬官有上林、均輸、辨銅令,然則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

    諸郡國前所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

    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惟真工大奸,乃盜為之。

    以上據《平準書》。

    案漢是時所行,與生計學理頗合,故錢法自此漸定。

    然民之受其害者,則既不可勝言矣。

     武帝所用言利之臣,為孔僅、東郭鹹陽、桑弘羊《平準書》謂三人言利事析秋豪者也。

    鹹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鄭當時言進之。

    當時以任俠自喜,而好交遊,僅、鹹陽,蓋亦晁錯所謂“交通王侯,力過吏勢”者。

    其行事他無可考。

    弘羊,洛陽賈人子。

    以心計,年十三,侍中。

    見《史記·平準書》。

    《鹽鐵論·貧富篇》:大夫曰:“予結發束脩,年十三,幸得宿衛,給事辇毂下。

    ”其議論,具見《鹽鐵論》中。

    《鹽鐵論》為桓寬所撰。

    弘羊治法家之學,稱引管、商、申、韓。

    賢良文學則儒家者流,誦法孔、孟。

    桓寬亦儒生,必無左袒弘羊之理。

    然就《鹽鐵論》所載往複之辭觀之,弘羊持理殊勝,知非俗吏徒知搜括者。

    然其行之終不能無弊,何哉?蓋法家之言輕重,意在抑強扶弱。

    強者誰與?商人是也。

    弱者誰與?農民是也。

    當時社會組織,商人實居形勢之地,豈如弘羊者所能裁抑?況弘羊所引用者,亦多商人,用商人以裁抑商人,是與虎謀皮也。

    《張湯傳》言:“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奸吏并侵漁。

    ”又載武帝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辄知,益居其骃物,類有以吾謀告之者。

    ”當時官吏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