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和劇本——關于誦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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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色相。

    這也就是為什麼,導演不肯放松排演,演員企求熟練的緣故。

     配合好了語言同動作,我們就要用心把劇詞背熟。

    在背詞的時候,我們必須注意每一段,每一句,每一個字的強度、高度和時間。

    哪一句話應當高,哪一個字應當高,哪幾個字應當快,哪一個詞應當慢,或者哪一句話不應當高,然而應當強,都是我們下工夫研究的地方。

    許多人呆闆地把高度當做強度,往往忘記一句低話更可以深深打動觀衆的心。

    困難在各人有各人方言,怪音,或者個别的語調,一個有本領的演員知道彌補自己的缺陷,為了人物性格上的要求,盡量抛棄固有的成分。

    特别是語調,具有決定情感方向的力量。

     要想達到完全的把握,他同時還得把詞性斟酌清楚。

    在這一句話裡面,什麼是實詞,什麼是虛詞,我們先要認識明白。

    一句話也許有一兩個語助詞,一段話也許有好幾個驚歎符号。

    我們要用種種不同的聲調個别地表現它們。

    驚歎符号永遠一般無二,但是它們所象征的内在情思卻沒有一次完全相同。

    一個人有個性,就是一個驚歎符号也有個性。

     甄别這一切,說容易真容易,說難可也真難。

    趙元任先生的劇譜是一種指示,但是,一個有創造力的演員反而嫌它機械[4]。

    文法學、修辭學隻可以幫一點點小忙。

    決定的标準是人生經驗,而人生經驗又因人而異。

    有經驗算不了什麼,深切的體會才是最後的裁判。

     所以,背熟了劇詞算不得什麼本領,一個高明的演員還知道怎麼運用。

    隻要情感灌輸進去,好比唱歌,模糊的語言同樣感動觀衆。

    平時我們說話,不一定句句明白清楚,真真留在我們心裡的是情感、聲音、形态、美妙、神韻,而不一定就是明白清楚的語言。

    但是,我的要求也許有些過分。

    背熟劇本已經不容易,清楚就夠麻煩的了,還要不清楚,熟到忘記自己在背詞,實在近乎刁難了。

     現在,幕要開了,我們的演員究竟用什麼方式演出呢?他應該把情感放進去——不是他自己的情感,而是人物性格應有的情感。

    有些演員演到淋漓酣暢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跟人物化而為一,所謂主觀演出者是。

    有些演員,例如蓋芮克(DavidGar-rick),藝高膽大,一邊扮演莎士比亞的角色,一邊還有餘暇指正同場的演員,所謂客觀演出者是。

    這兩種演出的方式無所謂真優劣,隻是基于各個演員的習性和才質而應有的不同。

     體會經驗,認識自我,是演員成功的不二法門,特别是在劇詞的分析和理解上。

    所謂經驗,想象上的活動也得算在裡面。

    一個演員不見得做過所有角色做過的事。

    但是,他想象的生命卻要有一切實際的可能。

    就我的經驗來講,一個導演最難對付的演員,不是缺乏想象的男女,而是不肯透徹地了解自己的虛榮的男女。

    演過一個比較成功的角色,他們就以為自己是天才,傲形于色,擺起架子,要演任何劇本的任何角色。

    結局,一次的成功做成他們十次的失敗。

    他們的虛榮弄瞎了他們的眼睛,然而藝術家,認清而且拿穩了自己,才敢出手。

    演員是藝術家,技巧具有深厚的人性,從正面迎住人生。

    他不賣弄,也不盲目,曉得他事業的神聖。

     最後,我必須指出的,就是,談到誦讀劇本,演員要有一付運用自如的喉嚨。

    這用不着我詳細解說,因為,人人知道,沒有喉嚨,你不用妄想做一個成功的演員。

     (載1939年1月20日《劇場藝術》第1卷第2期) *** [1]本文是在複旦大學海燕文藝社的演詞。

    汪小輝先生筆記,由我整理出來,重新發表。

     [2]參閱梵樂希緻克窪薩(Croiza)夫人書。

     [3]參閱何其芳先生在四川主編的《川東文藝》16号。

     [4]參閱趙元任先生所謂的最後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