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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陰雨又沉悶,和頭一天差不多。

     時時有人走出屋外,焦急地窺探霧蒙蒙的四周,看天色有沒有好轉。

    極目隻見闆栗色的烏雲,位置很低,眼看要碰到樹梢了。

    雨繼續下個不停。

     村民悶在屋裡,覺得不是滋味。

    有一兩個人冒雨由泥地到鄰居家,哀歎某某人把牛糞留在森林裡,未能搬運;某某人尚未儲存柴火;大部分的人還有卷心菜留在菜園,現在沒辦法去砍收,因為昨夜塘水漲得太滿了,水門不得不打開,積水流進河裡,結果河水暴漲,草地都淹水,一切卷心菜園在黃濁濁起泡的渦流中宛如黑黝黝的孤島。

     多明尼克大媽也未能把遠處的卷心菜砍收回家。

     打從清早,雅歌娜的心情就很煩躁,她由這一角走到那一角,望着窗外被洪水沖倒的天竺牡丹樹,望着濕淋淋的風光,懊惱得連連歎息。

     &ldquo老天,我真煩!&rdquo她等不及天黑,好動身到波瑞納家去。

    時間一分一秒往前爬,像老頭子涉行泥灘&mdash&mdash好慢,好煩人,好陰沉,簡直叫人受不了。

    她坐立不安,不斷為她的兄弟們,又将手邊抓到的東西随處亂扔。

    而且她開始頭疼,不得不在頭頂敷一層灑了醋的燕麥溫藥糊,疼痛才漸漸消失。

    然而,身子雖然好些了,心情卻整個不對勁兒。

    工作由手邊滑落,她多次瞟着洶湧的湖塘,塘面像一隻大鳥,伸開笨重的雙翼,鼓動翅膀向上掙紮,直吐白沫,最後塘水上升,濺得整條路都是水,眼看要飛上天空了。

     多明尼克大媽一大早就出去,應邀到村子那一頭去照顧一個分娩的女人,她對醫藥懂得很多,會醫不少疾病。

     當時雅歌娜覺得很不自在。

    她想出門去找人聊聊,但是每次将圍巾系在頭上,探頭看門檻外的泥灘和大雨,興緻就減退了。

    最後,她不知道要幹什麼才好,便打開衣櫥,拿出所有的假日服裝,攤在床上,屋内被條紋裙子、襖子和圍裙映得滿室紅光。

    她用厭倦和漠然的眼光盯着這些衣物,不過,她由櫥底抽出波瑞納送她的圍巾和緞帶,佩戴起來照&lsquo鏡子。

     &ldquo可以。

    我今天晚上就佩戴這些。

    &rdquo她拿定主意,不過這時候有人從圍牆慢慢走近,來到她家,她連忙把飾物脫掉。

     原來是馬修。

    他進來的時候,雅歌娜驚叫一聲,村民毀謗她,說她晚上在果園和各處與他幽會多次,全是這個人害的。

    他已經過了青年期,三十多歲了,還是單身漢,因為家裡有妹妹,不想結婚(照雅固絲坦卡惡毒的說法,則是小姑娘和鄰居太太很對他的胃口),大塊頭,壯得像一棵橡樹,自信心很強,結果變得自傲又頑固,幾乎每一個人都怕他。

    他會&mdash&mdash他有什麼不會的?吹長笛,造車子,建房屋,安爐竈,他不管幹什麼,都幹得好極了,所以他手頭老是有一大堆工作。

    隻是一直沒有錢:賺多少花多少,喝酒,請客,借給朋友們。

    他綽号叫&ldquo鴿子&rdquo,其實他的眼神和火暴的天性更像老鷹。

     &ldquo馬修!&rdquo &ldquo是的,是我,雅歌娜!&rdquo 他抓住她的纖手,用熱切的眼光一直盯着她的明眸,害得她面紅耳赤,不安地望着房門口。

     &ldquo你走了六個月。

    &rdquo她結結巴巴地說。

     &ldquo真正算起來,是六個月加二十三天。

    &rdquo他不放開她的手。

     她叫道:&ldquo我來點燈!&rdquo天色真的很黑,她想掙開雙手。

     他低聲說:&ldquo雅歌娜,問候問候我嘛。

    &rdquo同時伸出手臂想要摟她的腰。

    她躲開了,跑到壁爐邊去點火,怕母親看她摸黑跟馬修在一塊兒。

    然而,他的動作太快,一把抓住她,摟過來狂吻。

     她像被捕的鳥兒,拼命掙紮,卻掙不出這頭餓狼的掌控,他摟得她肋骨咔咔響,瘋狂吻她,她隻覺得頭暈目眩,眼睛蒙上一層霧,氣都喘不過來。

     &ldquo馬修,好馬修,拜托放開我!&rdquo &ldquo等會兒,雅歌娜,再來一次&hellip&hellip我要發狂了!&rdquo他吻得女方癱在他懷裡,柔弱如水。

    但是這時候他聽見走廊有腳步聲,便放開她,在壁爐邊點了一盞手燈,卷了一支煙,同時用喜滋滋的目光盯着雅歌娜。

     安德魯進來,将壁爐火吹成烈焰,然後在屋裡東磨西磨,所以他們倆很少說話,卻用饑渴的眼神望着對方。

     幾分鐘後,多明尼克大媽進屋了。

    她一定有事發火,先在走廊上大聲罵西蒙。

    一看見馬修,她兇巴巴地瞪着他,不理會他的問候,直接到寝室換衣服。

     雅歌娜哀求說:&ldquo走吧,否則娘出來會咒你。

    &rdquo 他倒要求她出來和他相會。

     多明尼克大媽走進來。

    &ldquo你&hellip&hellip你!又回來了?&rdquo她問話的口氣仿佛剛才沒看見他似的。

     &ldquo是的,又回來了,大媽。

    &rdquo他柔聲回答,想吻她的手。

     她咆哮說:&ldquo我是野狗,由得你叫媽?&rdquo氣沖沖把手甩開。

    &ldquo你為什麼要來?我說過最後一遍,這兒不要你來。

    &rdquo &ldquo我不是來找你,是找雅歌娜。

    &rdquo他用反抗的口吻回答,他漸漸發火了。

     &ldquo我說,你該永遠放了雅歌娜!放了她!村民就不會為你而毀謗她!&hellip&hellip滾,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何必這麼大聲?全村都聽得見!&rdquo &ldquo讓他們聽見好了!讓他們來好了!讓他們知道你纏着雅歌娜,像芒刺纏着狗尾巴&mdash&mdash要用撥火棍才能趕你走!&rdquo &ldquo噢,你要是男人,你會為這句話吃苦頭!&rdquo &ldquo那就試試看,你這隻獵犬!試試看,你這個流氓,你這暴徒!&rdquo她說這句話,手拿着火鉗。

     這一來好戲馬上收場了。

    馬修氣沖沖在地上吐一口唾沫,立即走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他怎麼能跟女人打架,成為村民的笑柄呢? 老太婆轉向雅歌娜,拿她當出氣筒。

    她罵女兒罵得好兇,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喲!起先雅歌娜一句話也不說,吓得發愣,後來母親的刻薄話叫她受不了。

    她坐在床邊,面孔伏在床上,痛哭失聲。

    她太傷心了&hellip&hellip她做錯了什麼?&hellip&hellip她甚至沒請他進屋,是他自己來的&hellip&hellip母親提起去年春天&hellip&hellip噢&hellip&hellip他在栅門邊碰見她&hellip&hellip她突然頭昏眼花,怎麼能掙脫這條火龍的懷抱呢?&hellip&hellip後來&hellip&hellip她怎麼避得開他?不可能!&hellip&hellip她老是這樣。

    每當一個男人凝視她的眼睛,或者用力抱緊她,她體内就戰栗不已,渾身無力,失去一切知覺,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能怪她嗎? 她一面流淚,一面用哽咽的嗓門說出這些委屈,最後母親的心腸軟了下來,柔聲柔氣替她擦臉擦眼睛,撫摸她的秀發,好言勸慰她。

     &ldquo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