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大利的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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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折磨,無人靠近。

    那些與他最親近的人也躲得遠遠的。

    醫生沒有去診病,神父滿心懼怕,顫抖着主持教堂裡的聖事。

    那些強忍高燒痛苦的男男女女,祈求有杯水喝,他們哀嚎着想得到照顧,但無人敢靠前。

    父親不敢觸碰兒子的屍體,妻子不敢為丈夫操辦葬禮,更不敢跟着自己的兒子或丈夫去墓地。

    沒有禱告,沒有葬禮,即便是最高貴的公民,也沒有喪鐘為其敲響。

    不分日夜,屍體僅是被帶到瘟疫爆發時挖的墓坑裡埋掉,沒有舉行任何儀式。

    病人的房子随即廢棄了,空空如也。

    門關着,沒人在意,當然也沒人敢進去。

     這便是瘟疫剛進入意大利時的景象,加布裡埃萊·德姆西親眼目睹了瘟疫造成的影響及大量的死亡,看到了疫情的飛速擴散。

    有人可能覺得加布裡埃萊·德姆西關于受災城市恐怖景象的描寫太誇張,這些景象都是他想象出來的,但就細節而言,他的描述是真實的。

    他對疫情主要特征的描寫,意大利甚至歐洲其他地區許多獨立目擊者能作為佐證。

    所以,說他的描述隻是文學性的描述,好像并非如此。

     佛羅倫薩的疫情因薄伽丘詳實的記述而廣為人知。

    這個繁榮城市的死亡狀況之烈,竟使歐洲一度将該病稱為&ldquo佛羅倫薩的瘟疫&rdquo。

    瘟疫爆發前一年(1347年)春天,當地經曆了嚴重饑荒。

    雖然九萬四千人得到了官方救濟,但佛羅倫薩及周邊地區仍有四千人因饑餓而死[4]。

    當地人因1347年的饑荒而變得虛弱無力,碰到瘟疫時必将更加容易感染。

    1348年春,可怕的瘟疫爆發了。

    薄伽丘寫道:&ldquo無論是醫學知識還是藥物力量,在治療瘟疫方面都毫無作用,這可能是因為瘟疫本身就是緻命的,也可能是因為醫生們(醫生的數量,将庸醫及女性冒牌醫生也計算在内,是非常大的)查不清病因,從而開不出治病良方。

    染病之人幾乎無人生還,病人一般都在症狀初現的三天内死去,沒有發熱或其他情況出現。

    染病的人會将疾病傳染給健康的人,并且疫情之嚴重與日俱增,如同火上澆油一般。

    不僅與病人談話會染上疾病,離病人太近,甚至僅僅碰一下病人的衣服或病人摸過的東西也會染病。

    &rdquo 詩人彼特拉克與平民 黑死病來襲,活着的人集體出動埋葬死去的人 &ldquo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如果不是許多人親眼目睹的話,我所講的好像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瘟疫的情況不是誠實可靠的人講給我聽的,我都不敢将之訴諸文字。

    我要講的是該瘟疫緻人死命的特征。

    不僅人與人之間能互相傳染,人或動物如果觸碰上病人的東西,也會染病并在很短時間内死去,這就更令人不可思議了,但經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專門舉一個這樣的例子。

    一個貧苦人剛剛死去,人們把他的衣服扔到大街上,正好兩頭豬經過,它們就用鼻子拱衣服,叼着衣服晃。

    不到一個小時,這兩頭豬就倒地而亡了。

    &rdquo &ldquo幸存者自保的方法很奇特。

    盡管自保的方法各式各樣,但有一點相同:自私自利,毫無仁慈之心。

    人們避免接觸病人,避免接觸病人周圍的一切。

    每個人心中隻有自己。

    &rdquo &ldquo有人認為最好的辦法是自我克制,什麼事情都不要過頭。

    這些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将自己與外部世界隔離開來,有節制地飲美酒、享美食,在家中以音樂或其他娛樂自娛,從不去聽外面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其他人則認為縱情享樂才是防病良策,他們要滿足自己的一切欲望。

    他們一個酒館接一個酒館地歡飲,或者去那些因主人遺棄而任人出入的住宅裡痛飲。

    盡管他們的生活毫無規律,但他們非常小心,不會靠近病人。

    在這樣一個人人自危的時期,人間的律法亦或上帝的律法已經無人執掌了,因為執掌之人或死或病或孤立無援。

    于是,人人都任性而為。

    &rdquo &ldquo另外一類人則取其中。

    他們既不像第一類人那樣節制飲食,也不像第二類人那樣肆意放縱,而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喝什麼就喝什麼,他們出去時會手持香花芳草,不時聞一聞,因為他們覺得空氣都被屍體散發出來的惡臭玷污了。

    &rdquo &ldquo還有一類人,冷漠無情。

    他們說逃離才是最保險的治病良方。

    基于這種想法,大批心裡隻裝着自己的男男女女離開了城市,放棄了财物,抛棄了房舍和親人,逃到了農村,好像上帝的憤怒隻會将懲罰降臨在那些城牆之内的人,所以不能留在那塊必死之所。

    &rdquo &ldquo但瘟疫的進程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階層,都毫無例外有人感染。

    每個階層并不是所有人都死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命。

    那些首先抛棄其他人離開城市的人,現在深受折磨卻無人照料。

    我更要講講人與人之間的冷漠,人們如此恐懼,以至于兄弟分道,夫妻相離,父子互棄。

    病人隻能從那些仍在行善的人那裡得到幫助,或高價雇傭仆人來照料自己,但這些仆人隻能做些遞東西或留意一下病人在什麼時間離世之類的活計。

    即使花錢,也不一定能雇得上仆人,那些因貪财而受雇的人經常付出生命的代價。

    富人孤獨無助地離開了世界。

    無論何人死亡,幾乎都沒有朋友來揮淚送别。

    屍體隻能雇人擡到墓地。

    這些人将停屍架扛在肩上,匆匆趕到最近的教堂,然後把屍體送到墓地,沒有任何儀式。

    &rdquo &ldquo至于下層人士,當然還有許多中層人士,境遇更加凄慘。

    這些人中染病的數以千計,但無人照管,大部分都死去了。

    有些在大街上咽了氣。

    有些人家門緊閉,當屍臭散發出來,死訊才為人所知。

    鄰居要和自己能找來的幫手清理這些人的房子。

    每天上午把屍體擡出門去。

    兩三具屍體放在一個停屍架上運到墓地。

    沒有人跟在後面送葬,沒人掉淚,因為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境地,死個人和死個動物沒什麼差别。

    即便是朋友也照樣歡笑作樂,女性不得不先學會保命再論其他。

    &rdquo 面對突如其來的瘟疫,一部分人靠酒精來麻痹自己的神經。

    這幅圖描繪了一個滿是驚恐的婦女拉醉酒丈夫回家的場景 一名瘟疫患者在瘟疫的牽引下來看醫生 &ldquo墓地不再夠用。

    于是人們挖了溝,将數以百計的屍體像船上的貨物那樣排成行,每層屍體中間稍微撒上些許泥土,直到溝被填滿。

    周邊農村的景象和城市裡相同。

    貧苦的農人及其家人,缺醫少藥,孤立無助,在路邊、在田野中、在自己家裡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像頭牛而不是像個人那般死去。

    農村人和城市人一樣,慢慢變得放蕩不羁,得過且過。

    他們覺得末日随時會到來,根本不考慮也不關心如何增加自己的财産,甚至會将之吃光用盡。

    牛羊被趕出家門,在無人收割的田地裡遊蕩。

    夜幕降臨時,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