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四十九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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湜、潘鴻焘來吃便飯,未正散。

    将希庵信寫畢。

    摺差曾恒德自京歸來,閱京信及各報本。

    清理文件。

    接少荃上海來信,言夷務事頗詳。

    旋閱護軍擡槍、小槍兩隊将發往熊字營為教師者。

    酉初寫扁字及對聯,再閱京報,略知近事。

    傍夕,眉生來久談。

    夜清理文件,至二更三點畢。

     本日見許仙屏與沅弟信中多見到語,如雲為治首務愛民,愛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于聽言。

    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術","術"字最有道理。

    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即"術"字之的解也。

    又言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

    觀人當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虛聲與言論;當以精己識為先,訪人言為後。

    皆閱曆有得之語。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

    旋與柯筱泉圍棋一局。

    吳竹莊來,坐頗久。

    寫沅弟信。

    涉閱廣東新刻叢書兩種,一曰《海山仙館叢書》,凡五十六種。

    潘仕成輯刻;一日《粵雅堂叢書》,凡一百廿一種,伍崇耀輯刻。

    二者皆馮竹漁新贈也。

    又涉閱《正誼堂叢書》,凡五十六種,張清恪公輯刻,吳竹莊所贈也。

    因取《正誼堂》中清恪公所輯《程子》二十篇讀之,至晡時讀畢。

    凡十卷,取《論語》二十篇之意,編采二程粹言,略分門類,頗為精當。

    寫沅弟信一件。

    申刻調恒字營八隊來此操演槍炮,約一時許畢。

    夜閱張清恪公所輯《朱子》七篇,每篇各分上下,仿《孟子》七篇之意。

    張公蓋以程配孔,以朱配孟也。

    讀一卷,未畢。

    倦甚,因閱陶詩。

    三更睡,倒床即成寐矣。

    是日又寫扁字二十馀個。

    靜中,細思古今億萬年無有窮期,人生其間,數十寒暑僅須臾耳。

    大地數萬裡不可紀極,人于其中寝處遊息,晝僅一室耳,夜僅一榻耳。

    古人書籍,近人著述,浩如煙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過九牛之一毛耳。

    事變萬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所能辦者,不過太倉之一粒耳。

    知天之長而吾所曆者短,則遇憂患橫逆之來,當小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則通榮利争奪之境,當退讓以守其雌;知書籍之多而吾所見者寡,則不敢以一得自喜,而當思擇善而約守之;知事變之多而吾所辦者少,則不敢以功名自矜,而當思舉賢而共圖之。

    夫如是,則自私自滿之見可漸漸蠲除矣。

     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寫鮑春霆信一件。

    圍棋一局。

    見客二次。

    巳刻登城,看演放炮位,周圍一試,約步行七裡,肩輿五裡,午刻歸。

    寫家信一件,又寫沅弟信一件。

    中飯後至幕府閑談,清理本日文件。

    申正寫挂屏四付、對聯二付。

    本日早接沅弟初十日信,守事似有把握,為之少慰。

    然以江西撫藩二人似有處處與我為難之意,寸心郁郁不自得。

    因思日内以金陵、甯國危險之狀,憂灼過度。

    又以江西諸事掣肘,悶損不堪。

    皆由平日于養氣上欠工夫,故不能不動心。

    欲求養氣,不外"自反而縮行謙于心'兩句;欲求行謙于心,不外"清、慎、勤"三字。

    因将此三字多綴數語,為之疏解。

    "清"字曰名利兩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欽;"慎"字日戰戰兢兢,死而後已,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勤"字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繼日。

    此十二語者,吾當守之終身。

    遇大憂患、大拂逆之時,庶幾免于尤悔耳。

    夜閱《梅信[伯]言詩文集》,核批劄各稿。

    二更三點将睡,疲困殊甚,幸尚成寐。

    五更醒,從此為常态矣。

     同治二年五月廿七日 早飯後,忽作嘔吐。

    餘向有此病,每數月或半年辄發一次,大約浮熱滞于上焦,飲食尚未消化,而後之飲食繼至,故煩滿而作嘔。

    每次禁腥葷,節飲食,即可痊愈。

    因病不願見客,不能治事,與程颍芝圍棋三局,又觀程與小岑一局。

    竟日在石床上小睡,令人搖扇,閱《津逮秘書》中之《六一詩話》、《後山詩話》、《彥周詩話》、《呂居仁詩話》。

    中飯後與小岑圍棋一局,又閱《津逮秘書》中各零種。

    發報四摺、四片、二清單。

    接奉廷寄,即十二日發摺奉到批回者。

    閱本日文件,核批劄各稿。

    傍夕至幕府一談。

    夜,病勢未痊,仍在庭院竹床久睡,至三更二點始入内室登床睡,亦不甚成寐,古人雲: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也不遠矣。

    餘身當大任,而月馀以來竟日暇逸不事事,公私廢閣,實深漸懼。

    誰當迅速投劾去位,冀免愆尤耳! 同治二年五月廿八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

    旋見客四次。

    聞王朝治言鮑春霆在紫金山業合圍矣。

    在竹床上久睡。

    病尚未痊,疲乏殊甚。

    閱放翁題跋。

    與小岑圍棋一局。

    旋溫《詩經》《魚藻》、《采菽》、《角弓》,至未刻畢。

    閱本日文件。

    申刻又圍棋一局,将放翁題跋閱畢。

    核批劄稿。

    傍夕至幕府一談。

    夜在庭院久睡,倦甚。

    又與小岑圍棋一局。

    在庭院睡至三更始入内室。

     同治三年五月廿五日 早飯後因身體患病,謝不見客。

    旋改告病摺一件,又改近日軍情片,是日凡改三次。

    圍棋一局。

    幕友來見者數次。

    巳刻,龐省三來久談。

    午刻核科房批稿,寫對聯六付。

    中飯後,唐中丞來話别,渠于本日回籍省墓也,談約一時有半。

    閱本日文件甚多,核批劄各搞。

    酉刻出城送唐中丞之行,傍夕歸。

    發報三招、五片。

    夜閱《古文·書牍類》,二更三點睡,倦甚。

    日内因戶部奏把似有意與此間為難,寸心抑郁不自得。

    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權太重、利權太大。

    意欲解去兵權,引退數年,以息疑謗,故本目具招請病,以明不敢久握重柄之義。

     同治三年三月廿六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

    因身體患病,不多見客。

    旋見客,立見者二次。

    圍棋一局。

    周軍門來一見。

    寫沅弟信一件。

    已刻至眉生處□談。

    旋寫郭雲仙信一件。

    午刻核批和各稿。

    劉開生等來,談地理甚久。

    小睡片刻。

    中飯後将雲仙信寫畢,閱本日文件,核改京信各稿,至紀澤處一談,核批紮各稿。

    酉刻至張笛帆處一坐。

    張名錦瑞,雨農比部之子,辛亥孝廉,新入幕寫摺件者也。

    傍夕小睡。

    夜再改京信二件,約三百字。

    二更四點睡。

     同治三年三月廿七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二次,勒少仲來久坐,圍棋一局。

    至眉生處一談,甚久。

    巳正接奉廷寄,于十二日争厘金一疏末蒙允許。

    辭旨似有撫而左督,仍命督撫各分江西厘金之半。

    又念金陵大功将蒇,恐軍心渙散,經總理衙門于上海奏撥銀五十萬,專解金陵大營,其中二十九萬雖不甚可靠,其二十一萬則立刻可起解,足濟燃眉之急。

    因念樞廷苦心調停,令人感激;而勞逸輕重之間,又未嘗不歎公道之不明也。

    午刻核準北票鹽章程,核至酉刻乃畢。

    閱本日文件,核批紮各搞,未畢。

    傍夕,蘭泉自金陵歸,久談。

    夜因聞沅弟病未愈,寫信一件與之。

    旋将批劄稿核畢。

    二更後,思溫古文,倦甚,不複能用功矣。

    因沅弟與紀澤兒均有病,甚為憂灼,夜睡不甚成寐,百感交集。

    自古高位重權,蓋無日不在憂患之中,其成敗禍福則天也。

     同治三年三月廿八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立見者三次,坐見者二次。

    外甥王昆人自金陵來,與之久談,因命之速歸省母。

    已初接信,則其母已于三月十四日未刻仙逝,因不遽告甥,而催令登舟速歸,俾其途中姑得少寬,且免在此成服,耽閣數日也。

    吾兄弟姊妹九人,今僅存三人矣,傷感特甚,不能治事,因閱《老學庵筆記》以自遣。

    圍棋一局。

    寫沅弟信一件。

    中飯後,閱本日文件。

    圍棋一局。

    核批劄各稿。

    再閱《老學庵筆記》。

    傍夕得信,知新仁、依仁營有搶劫山内糧台之事,憂灼之至。

    兵事不振,變症百出,曷勝愧憾!傍夕在竹床小睡。

    夜閱《老學庵筆記》。

    又接廷寄,将昨日總理衙門所撥銀五十萬重言以申明之。

    二更四點睡,不甚成寐。

    蓋骨肉死喪之感,鬧饷内變之事,金陵未竟之功,江西流賊之多,百端交集,竟不知事變之胡底也。

     同治四年正月廿二日 早飯後清理文件。

    旋見客,坐見者四次,立見者一次。

    圍棋一局。

    閱《說文》十葉,核科房批稿,又坐見者一次。

    午正請客,蔣子良等,申初散。

    莫子偲來一坐,閱本日文件。

    旋又見客,坐見者二次。

    說話太多,疲乏之至。

    傍夕小睡。

    夜又見首府一次,閱《經文世編》十馀首,将選入"鳴原堂",無稱意者。

    二更後溫韓文數首,朗誦,若有所得。

    餘昔年嘗慕古文境之美者,約有八言:陽剛之美曰雄、直。

    怪、麗,陰柔之美曰茹、遠、潔、适。

    蓄之數年,而餘未能發為文章,略得八美之一以副斯志。

    是夜,将此八言各作十六字贊之,至次日辰刻作畢。

    附錄如左: 雄:劃然軒昂,盡棄故常;跌宕頓挫,扪之有芒。

     直:黃河幹曲,其體仍直;山勢若龍,轉換無迹。

     怪:奇趣橫生,人駭鬼眩;《易》《玄》《山經》,張韓互見。

     麗:青春大澤,萬卉初葩;《詩》《騷》之韻,班揚之華。

     茹:衆義輻湊,吞多吐少;幽獨咀含,不求共曉。

     遠:九天俯視,下界聚蛟;寤寐周孔,落落寡群。

     潔:冗意陳言,類字盡更;慎爾褒貶,神人共監。

     适:心境兩閑,無營無待;柳記歐跋,得大自在。

     同治五年四月十五日 黎明,早飯後啟行,約五十五裡至夏張打尖,巳正中飯。

    又行四十五裡至泰安府,在考棚作公館。

    清理文件,兼閱本日文件,圍棋二局。

    剃頭一次。

     酉正至岱廟。

    頭門凡五門:正中曰正陽門,左右曰掖門,又左曰仰高門,又右曰見大門、餘人仰高門,院中左有《宣和碑》,右有《祥符碑》。

    二門曰仁安門,院中左右皆有乾隆禦碑亭,像碑甚多。

    正殿曰峻極殿,祀東嶽大帝。

    後殿曰寝宮,祀大帝與碧霞元君。

    正殿丹墀之下,東有古柏如龍爪,有藤蘿繞之;西有新相如鳳翼,有倒挂墩枝,蔥翠異常;又有一柏正當甫道,名曰獨立大夫;稍南有一太湖石,甚奇,名曰扶桑石;其西院有環詠亭,自宋元以來題詠各碑環嵌壁間,李斯刻碑亦自山頂移嵌于此。

    其内為東嶽帝之便殿,陳列前所頒法物珍器于此。

    中有乾隆間頒鎮圭,長三尺許,厚二寸許,上青、中白、下組色,首為涼玉,耶為溫玉。

    環詠亭之南有唐槐,蒼古無匹。

    旋赴東院,有炳靈宮,宮前有漢柏六株,尤為奇古。

    又登仰高門、正陽門之樓一望嶽色。

    瞑時還寓,料理明日登岱各事。

     同治五年四月十六日 黎明,早飯後與幕客六人登岱。

    出泰安北門三裡許,過岱宗坊,旋至玉皇閣小坐。

    有孫真人化身。

    據道士雲:孫某在此修煉,年九十四歲,康熙四十年化去,今手足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