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棵“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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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熱烈地朝它們走去。

    但是,有一個地方在我的記憶中占據着神聖的位置,我在巴黎的時候,沒有一天不想念它,對我來說,它代表着孤獨的童年和浪漫的少女時期的夢想。

    在其它任何地方,我都是任憑本能驅使玩耍、消遣,而在這裡,我什麼也不幹,隻是遐想。

    我無緣無故地哭,心不在焉地瞧着螞蟻争鬥,蒼蠅飛來飛去。

    我可以自由地呼吸。

    如果幸福可以是無所事事的,可以用麻木不仁不思不想來表現,那麼,在那裡,在三棵孤立的柳樹之間,當我躺在它們的枝條上,躺到挂在兩棵柳樹之間的吊床上擺蕩時,我是幸福的。

     “我朝柳樹走去,像朝聖一般,心裡一團火熱,腳步卻緩慢莊嚴,心思專一,太陽穴卻發燒似地跳動。

    我在荊棘和荨麻叢中分出一條路,這些草木把通向舊橋的路給堵住了。

    我以前在這座蟲一蛀的橋上跳過舞。

    别人禁止我在這裡冒險,我就故意跳給他們看看。

    我過了橋,穿過小島,沿着河邊小徑往高處走,到了花園裡怪石林立的地方,我離家之後長出來的草木把我要去的地方遮住了。

    我鑽進濃密的矮林,撥開樹枝走了出去,馬上驚叫起來,那三棵柳樹都不在了。

    我懷着沒有等到情人來赴約的怅然心情,不解地環顧四周。

    突然,我看到百米外,峭壁另一邊,河流轉彎處後面,那三棵失蹤的樹……就是那三棵樹,我向您保證,就是它們,和過去一樣組成扇形,朝着小城堡。

    從前,我經常從小城堡出神地眺望它們。

    ” 卡特琳娜停住話,有幾分不安地觀察着拉烏爾。

    确實,拉烏爾沒有笑。

    不,他沒有嘲笑的神氣,恰恰相反,卡特琳娜對她發現的情況如此重視,他認為是合情合理的。

     “您肯定祖父去世後誰也沒有進過回浪灣莊園嗎?” “也許有人越牆進來,但是全部鑰匙都在巴黎,我們到這裡以後,沒有發現有人砸過鎖。

    ” “這樣,就隻能解釋,您可能記錯了地方,三棵柳樹本來就在那個地方。

    ” 卡特琳娜渾身一顫,忿忿地抗議。

     “不要這麼說!不,不要這樣假設!我沒有記錯!我不可能記錯!” 她把他拉到外面,一起順着她指的路走去,他們往河上遊走。

    小河筆直地從小城堡的左角切過,然後,他們穿過草地,走上通向小山岡的緩坡,草地上的矮樹已經由姑娘派人清除了。

    if丘上沒有任何樹被拔掉或挪位的痕迹。

     “您仔細瞧瞧眼前的視野,然後從我那時站的地方瞧瞧花園。

    這裡要比花園高出十二到十五米,對嗎?我們可以看到整個花園,也可以看到小城堡和教堂的鐘樓,最後,您做一下比較。

    ” 小徑越來越陡,從峭壁上面越過。

    峭壁縫裡長着幾棵冷杉,針葉堆積在岩石上面。

    河流在這裡猛地轉了個彎,向隘道的低窪處流去。

    河對面,在茂密的長春藤的下面,有一個墳丘似的上堆,叫做羅馬人墳山。

     接下來,他們一直走到河岸,到了隘道的起點。

    卡特琳娜指着三棵排成扇形的柳樹,——兩邊的和中間的那棵距離相等——說: “三棵柳樹都在這裡。

    我記錯了嗎?這裡地勢低凹,視野極窄,隻能看到峭壁和羅馬人墳山。

    勉強可見山上一塊小小的林中空地。

    我對這三棵樹原先的位置記得一清二楚,可是現在它們卻到了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我也是非常熟悉的,過去我常來遊泳,那時它們并不在這裡。

    您敢說我記錯了嗎?” “為什麼,”拉烏爾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為什麼您提出這個問題?我覺得您有點惶恐。

    ” “沒有,沒有。

    ”她急忙分辯。

     “有,我感覺到了。

    有人跟您說過嗎?您問過别人嗎?” “是的,可是我裝出随意說說的樣子,我不願意暴露自己的不安。

    我先問姐姐,但是她離開回浪灣的時間比我長,記不起來了。

    然而……” “什麼?” “她認為這三棵樹一直在這裡。

    ” “阿諾爾德呢?” “阿諾爾德,他的回答不同。

    他什麼也不敢肯定,盡管他覺得這些樹原來不在這裡。

    ” “您沒有機會去問别的人嗎?” “問了。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找到一位老大娘,我小時候,她在花園裡幹過活。

    ” “是沃什爾大娘?”拉烏爾問。

     卡特琳娜突然激動地叫起來: “您認識她?” “我遇到過她。

    現在我明白她那‘三棵溜’的意思了。

    她的發音不準。

    ” “對!”卡特琳娜越來越激動了,“就是三棵柳。

    可憐的女人本來有點精神失常,但多少是由于這三棵柳樹才變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