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六十一 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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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杭令。

    将行,與會稽王道子箋曰: 下官輕微寒士,謬得廁在俎豆,實懼辱累清流,惟塵聖世。

    竊以人君居廟堂之上、智周四海之外者,非徒聰明内照,亦賴群言之助也。

    是以舜之佐堯,以啟辟為首;咎繇谟禹,以侃侃為先,故下無隐情之責,上收神明之功。

    敢緣斯義,志在輸盡。

    常以謝石黩累,應被清澄,殷浩忠貞,宜蒙褒顯,是以不量輕弱,先衆言之。

    而惡直醜正。

    其徒實繁,雖仰恃聖主欽明之度,俯賴明公愛物之隆,而交至之患,實有無賴。

    下官與石本無怨忌,生不相識,事無相幹,正以國體宜明,不應稍計強弱。

    與浩年時邈絕,世不相及,無複藉聞,故老語其遺事耳,于下官之身有何痛癢,而當為之犯時幹主邪! 每觀載籍,志士仁人有發中心任直道而行者,有懷知陽愚負情曲從者,所用雖異,而并傳後世。

    故比幹處三仁之中,箕子為名賢之首。

    後人用舍,參差不同,各信所見,率應而至,或榮名顯赫,或禍敗系踵,此皆不量時趣,以身嘗禍,雖有硁硁之稱,而非大雅之緻,此亦下官所不為也。

    世人乃雲下官正直,能犯艱難,斯談實過。

    下官知主上聖明,明公虛己,思求格言,必不使盡忠之臣屈于邪枉之門也。

    是以敢獻愚誠,布之執事,豈與昔人拟其輕重邪!亦以臣之事君,惟思盡忠而已,不應複計利鈍,事不允心則谠言悟主,義感于情則陳辭靡悔。

    若懷情藏意,蘊而不言,此乃古人所以得罪于明君,明君所以緻法于群下者也。

      桓溫事迹,布在天朝,逆順之情,暴之四海。

    在三者臣子,情豈或異!凡厥黔首,誰獨無心!舉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頓筆按氣,不敢多雲。

    桓溫于亡祖,雖其意難測,求之于事,止免黜耳,非有至怨也。

    亡父昔為溫吏,推之情禮,義兼他人。

    所以每懷憤發,痛若身首者,明公有以尋之。

    王珣以下官議殷浩谥,不宜暴揚桓溫之惡。

    珣感其提拔之恩,懷其入幕之遇,托以廢黜昏暗,建立聖明,自謂此事足以明其忠貞之節。

    明公試複以一事觀之。

    昔周公居攝,道緻升平,禮樂刑政皆自己出。

    以德言之,周公大聖,以年言之,成王幼弱,猶複遽避君位,複子明辭。

    漢之霍光,大勳赫然,孝宣年未二十,亦反萬機。

    故能君臣俱隆,道邁千歲。

    若溫忠為社稷,誠存本朝,便當仰遵二公,式是令矩,何不奉還萬機,退守籓屏?方提勒公王,匡總朝廷,豈為先帝幼弱,未可親政邪?将德桓溫,不能聽政邪?又逼脅袁宏,使作九錫,備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從,惟謝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

    會上天降怒,奸惡自亡,社稷危而複安,靈命墜而複構。

      晉自中興以來,号令威權多出強臣,中宗、肅祖斂衽于王敦,先皇受屈于桓氏。

    今主上親覽萬機,明公光贊百揆,政出王室,人無異望,複不于今大明國典,作制百代,不審複欲待誰?先王統物,必明其典诰,贻厥孫謀,故令問休嘉,千歲承風。

    願明公遠覽殷周,近察漢魏,慮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又與王珣書曰:  見足下答仲堪書,深具義發之懷。

    夫人道所重,莫過君親,君親所系,忠孝而已。

    孝以揚親為主,忠以節義為先。

    殷侯忠貞居正,心貫人神,加與先帝隆布衣之好,著莫逆之契,契闊艱難,夷嶮以之,雖受屈奸雄,志達千載,此忠貞之徒所以義幹其心不獲以已者也。

    既當時貞烈之徒所究見,亦後生所備聞,吾亦何敢苟避狂狡,以欺聖明。

    足下不推居正之大緻,而懷知己之小惠,欲以幕府之小節奪名教之重義,于君臣之階既以虧矣。

    尊大君以殷侯協契忠規,同戴王室,志厲秋霜,誠貫一時,殷侯所以得宣其義聲,實尊大君協贊之力也。

    足下不能光大君此之直志,乃感溫小顧,懷其曲澤,公在聖世,欺罔天下,使丞相之德不及三葉,領軍之基一構而傾,此忠臣所以解心,孝子所以喪氣,父子之道固若是乎?足下言臣則非忠,語子則非孝。

    二者既亡,吾誰畏哉! 吾少嘗過庭,備聞祖考之言,未嘗不發憤沖冠,情見乎辭。

    當爾之時,惟覆亡是懼,豈暇謀及國家。

    不圖今日得操筆斯事,是以上憤國朝無正義之臣,次惟祖考有沒身之恨,豈得與足下同其肝膽邪!先君往亦嘗為其吏,于時危懼,恆不自保,仰首聖朝,心口憤歎,豈複得計策名昔日,自同在三邪!昔子政以五世純臣,子駿以下委質王莽,先典既已正其逆順,後人亦已鑒其成敗。

    每讀其事,未嘗不臨文痛歎,憤忾交懷。

    以今況古,乃知一揆耳。

     弘之詞雖亮直,終以桓、謝之故不調,卒于餘杭令,年四十七。

     王歡,字君厚,樂陵人也。

    安貧樂道,專精耽學,不營産業,常丐食誦《詩》,雖家無鬥儲,意怡如也。

    其妻患之,或焚毀其書而求改嫁,歡笑而謂之曰:“卿不聞硃買臣妻邪?”時聞者多哂之。

    歡守志彌固,遂為通儒。

    至慕容晞襲僞号,署為國子博士,親就受經。

    遷祭酒。

    及晞為苻堅所滅,歡死于長安。

     史臣曰:範平等學府儒宗,譽隆望重,或質疑是屬,或師範攸歸,雖為未及古人,故亦一時之俊。

    若仲甯之清貞守道,抗志柴門;行齊之居室屢空,栖心陋巷;文博之漱流枕石,鏟迹銷聲;宣子之樂道安貧,弘風闡教:斯并通儒之高尚者也。

    而邈協和主相,刊削繁辭,可謂将順其美,匡救其惡。

    舒元入參機務,明主賞其博聞;出莅邊隅,犷狄欽其明德。

    弘之抗言立論,不避朝權,貶石抵溫,斯為當矣,遂乃厄三怨,以至陵遲,悲夫! 贊曰:郁郁周文,洋洋漢典。

    炙輠流譽,解頤飛辯。

    雅诰弗淪,微言複顯。

    爰及晉代,斯風逾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