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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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盲目的色彩。

    這一點,在數量繁多的中國古典愛情悲劇中是不多見的。

    請看全劇高xdx潮部位,人們為了勸說王嬌娘嫁給帥家,就對她僞稱申純已經與其它女子結婚,早就忘卻了當初事,而且還拿出了『實物證據”。

    王嬌娘在看了這些“實物證據”後還是絲毫不懷疑申純的愛情,她邊哭邊對來勸說的人說:“相從數年,申生心事我豈不知!他聞我病甚,将有他故,故以此開釋我。

    ”這是一種多大的信任啊!綁來王嬌娘因帥家逼婚太甚,終于自盡,人們又以禮義勸說申純,說什麼『過爾傷心,有乖大義”,“讀書知禮,萬宜自節”雲雲。

    申純纔不管這一些呢,他悲憤地說,“你怎知我與嬌娘情深義重,百劫難休,她既為我而死,我亦何容獨生”,随即自盡,“随小姐于地下”。

    這種殉情,真正地建立在情感基礎之上,并不是依從“從一而終”的封建節烈觀念,因而釀成的悲劇也顯得特别深沈、厚實。

    《嬌紅記》所采用的基本上是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與以湯顯祖為代表的浪漫情懷有異;但在讴歌純情、至情方面,卻又與之密切呼應。

     《燕子箋》的作者阮大铖是明末前後一個十分著名的政治人物,政治質量低劣,為進步人士所不齒。

    但是,他對戲劇倒着實是個行家,在創作中善于制造戲劇效果,因而便于演出,在文辭上又不肯粗疏,因而也能獲得一些韻味,更何況他家裡蓄得起私家戲班,易于投諸排演,易于實驗校正,使戲劇創作與戲劇演出融為一體。

    明代著名文學家張岱對阮大铖并無好感,但對他家裡演出的戲卻作了公允的評價。

    張岱《陶庵夢憶》專有一節寫阮圓海(即阮大铖)家裡的戲劇活動: 阮圓海家優,講關目,講情理,講筋節,與他班孟浪不同;然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筆筆勾勒,苦心盡出,與他班魯莽者又不同。

    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腳腳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

    餘在其家看《十錯認》、《摩尼珠》、《燕子箋》三劇,其穿架鬥筍、插科打诨、意色眼目,主人細細與之講明,知其意味,知其指歸,故咬嚼吞吐尋味不盡。

    至于《十錯認》之龍燈,之紫姑,《摩尼珠》之走解,之猴戲,《燕子箋》之飛燕,之舞象,之波斯進寶,紙紮裝束,無不盡情刻畫,故其出色也愈甚。

    阮圓海大有纔華,恨居心勿淨。

    其所編諸劇,罵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毀東林,辯宥魏黨,為士君子所唾棄。

    故其傳奇,不之着焉。

    如就戲論,則亦簇簇能新,不落窠臼者也。

     張岱在這裡對阮大铖的人品和戲劇活動作了有聯系又有區别的分析,基本态度是平正的,隻不過對阮大铖在戲劇的藝術形式上取得的成績描繪得有點過頭。

    阮大铖的戲劇代表作是《燕子箋》,後來孔尚任在《桃花扇》第四出“偵戲”中還特意描寫過《燕子箋》初出之時所獲得的盛贊。

    《燕子箋》故事,大體是說書生霍都梁熱戀着妓女華行雲,自繪了一幅兩人嬉戲的圖畫,不料被裱畫店換錯落到了官家小姐鄧飛雲手裡。

    鄧飛雲驚奇地發現,畫中的姑娘與自己很像,因而就被畫中的歡愛景象所激動,随手在畫上題了一首詞。

    剛剛題畢,一隻精靈的燕子就把畫銜走了,不久畫又回到了霍都梁手中。

    此時恰遇戰難,霍都梁剿賊有功,升為節度,又中得狀元,有兩個大官的義女都要嫁給他。

    到頭來一看,原來一個正是鄧飛雲,一個正是華行雲。

    于是,鄧飛雲被封诰為節度夫人,華行雲被封诰為狀元安人,兩全其美。

    這個戲的弊病,首先不在于燕子銜畫傳情的纖巧設計。

    對明代的戲劇領域來說,纖巧設計、大膽想象,都不足為奇。

    不是連出入生死、往返仙俗都無礙嗎,哪在乎一隻有靈性的燕子。

    應該說,有關燕子的設計不僅是可行的,而且還是頗有色彩的。

    《燕子箋》的問題在于整體性貧弱。

    湯顯祖的奇險情節背後,蘊藏着巨大的思想力量和情感内涵,而阮大铖則空乏得很,用奇巧情節掩蓋着一種平庸、沒落的思想感情。

    彎彎曲曲的愛情途程,最後竟通到了兩個老婆争地位高下的不堪局面之中。

    以“花冠一樣高,霞帔随身量,兩段「雲」好打一段想”來調解,畢竟叫一切有正常婚姻觀念的人看了極不受用。

    因此,湯顯祖的奇險情節成了通向光輝的思想峰巅和藝術峰巅和的必由之路;而阮大铖則隻剩下了奇巧情節和他那尚可一讀的曲文,若要與思想内容聯系起來看,連它們也遭污染。

    道德人品,就是如此無可阻擋地呈現在藝術作品之中。

    阮大铖似乎竭力在追随着湯顯祖,但事實證明,他的這種努力是徒勞的。

    從地底下噴射而出的岩漿的熠熠光華,豈是幾碟子丹青之色所能描摹的? 阮大铖是一個以他不淨的腳步橫跨明清兩代的人物,講過了他,我們也就可以把目光由明末轉向清初了。

     清初的戲劇家,大多是阮成铖的對頭。

    至少,他們都是一批剛毅之士,對阮大铖之類禍國殃民的行徑深惡痛絕。

    李玉、朱素臣、朱佐朝、丘園、畢魏、葉時章、張大複等戲劇家,都是蘇州人,人稱“吳門戲劇家”。

    蘇州的旖旎風光沒有給他們的創作染上纖弱的弊病;相反,時代的艱難行程,明末南方志士的不屈豪氣,清兵南下時在江南留下的深深血污,給他們的創作帶來了雄健慘烈的基調。

    藝術的地方特色不是僵死的,更不是主要由地理環境決定的。

    當畫山繡水也都被一片厮殺聲所盛載,再風雅的士子也會迸發出粗直的吼叫。

     李玉除了我們後面要重點分析的《清忠譜》外,還創作了《一捧雪》、《人獸關》、《永團圓》、《占花魁》(以上四個劇本,人們取其首字連綴成“一人永占”的熟語,名聲很大),《千锺祿》(即《千忠戮》)、《麒麟閣》、《牛頭山》等許多劇目,據統計一生共寫了四十個左右的劇本,是一個多産作家。

     《一捧雪》是繼《鳴鳳記》之後又一部直接抨擊明代奸臣嚴世蕃的作品,曆來盛演不衰,至今猶然。

    “一捧雪”是一隻玉杯的名字,嚴世蕃為了搶到它,先向原主人莫懷古強索,未成,竟要把莫懷古殺掉;莫懷古的仆人莫誠願意冒名頂替,代主人一死,以自己的生命換得了莫懷古的逃脫;嚴世蕃的幕客湯勤發覺死者不是莫懷古,正待追究,莫懷古的一個美貌侍妾雪豔願意與湯勤結婚,在成婚之夜刺殺了湯勤并自殺。

    雖然最後嚴世蕃的權勢潰敗了,莫懷古家也重新複蘇,但僅僅是為了一隻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