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汪吉湟的曆史

關燈
鎮長,還回去養我的羊去。

    李會計說,那你就用吧…… 五 代代鎮長上任的第三天早上八點鐘,在政府會議室裡舉行了全體幹部會議。

    汪雞換穿一件灰白色短袖T恤衫,端坐在隻有鎮長、書記才能坐的位置上。

    辦公室主任見大家都到齊了,對代代鎮長說:人到齊了。

     雞換丢下手裡的文件,掃視了一下會場說:今天開會解決一件事情。

    首先請各位彙報一下昨天下午布置的工作,再學習一份文件,最後安排今兒個下午的工作。

     老王幹事說:彙報啥哩麼,好我的汪鎮長,你不嫌潑煩我們還嫌潑煩哩。

    這清除違章建築喊了五六年了吧,沒有調走的老幫子們,像老陳幹事、老李都知道。

    這些年是年年下文件,年年喊拆除,把誰的拆掉了?雷聲大,雨點小,一個也拆不了。

    喊叫得越兇,違章的越多。

    再喊叫,蘭新國道都有人要占了。

    沒事幹了,不如抓大頭吃一頓,比這有意義。

     雞換微微一笑說:于主任,把窗子開一下,熱死了。

    于主任就去開窗戶。

    五十多歲的老陳幹事說:汪鎮長,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現在你主持鎮上的工作,按三月份鎮黨委、鎮政府下發的文件精神,強制執行、拆除的期限已超過了三天時間。

    隻要你汪鎮長一聲令下,我們幾個老頭子絕不含糊,我第一個敢去拆! 林業站李站長說:老陳呀老陳,你這老家夥盡出歪點子,你是土擁到脖子上的人了,可人家汪鎮長才提拔上來,連正都未轉哩。

    你不上進,人家還要上進哩。

    你憨狗哄石獅子,不是明擺着壞汪鎮長的前程嗎?弄不成,弄不成,還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好! 兩位老同志的發言在會場上引起了反響,大多數幹部同意陳幹事的意見,堂堂一個鎮政府,連個街道都弄不齊整,年年打雷,年年不下雨,照這樣下去,黨委政府的威信何在,尊嚴何在?也有人同意老李的意見,這麼大的事,幾任鎮長都未解決的問題,你汪鎮長也解決不了,最好等于代鎮長考察回來再定。

     汪雞換把文件放到桌子上,不慌不忙地說:各位,好像是跑題了吧?我沒有讓大家讨論是否要解決問題,而是讓大家彙報昨天下午的工作的呀……好了,大家彙報吧。

     老王幹事狠狠抽了一口煙說:好吧,我先說一哈,我和小田走了兩家商店。

    鎮上限期拆除違章門店的通知也發了,就像商量好了似的,誰家都不執行。

     老陳幹事說:據我知道,大家下去的結果都和老王彙報的一樣。

    他們不執行文件的原因是汪四全羊館,怎麼着是你鎮長的事。

    從街東頭到街西頭,人人都一句話:有本事把汪死狗的全羊館拆掉,我們連個屁都不放,就拆! 林業站的文眼鏡、經委的幹事小蘇、司法所的小王等年輕人都紛紛發言,說要想把文件執行下去,非在汪死狗的身上開刀不可。

     汪雞換說:于主任和司法所的小王馬上去縣城聯系一台推土機,下午五時前到政府待命。

    文件不學了,大家帶上文件到各違章現場去學習,最後一次通知違章者,下午六點前搬不了的,鎮上統一推平,損失自負。

     老陳幹事第一個鼓掌,緊接着大家都鼓掌。

    陳幹事說:好呀,汪鎮長,不管下午六點能不能解決問題,就沖你這句話,這幾句好多年了會上沒有聽到過的話,我就是今天退休了也值。

    鎮長,說實話,昨天我沒去,是讓年輕人去的。

    今天我跟着你,汪四全羊館,我第一個動手拆。

     汪雞換說:散會! 幹部們站起來目送着汪雞換出去了,才跟着走出會議室。

    這跟平時開會,鎮長最後一個出會議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多數幹部們從這個小小的變化中感覺到了汪雞換這個農民副鎮長的份量。

     汪雞換帶着陳幹事、文眼鏡,小蘇、小程等親自來做汪死狗的工作。

    他們走出政府大門,橫穿馬路走進了馬路邊上這家突兀、豪華的嚴重違章的汪四全羊館。

     喲喲喲!是汪鎮長呀,快請,到雅座,到……汪死狗的老婆扭動着大屁股。

    風騷十足地迎了過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鑽進汪雞換等人的鼻子,他們本能地用手擺了擺,想扇掉這女人帶過來的騷味道。

     汪雞換說:當家婆,我們不是來吃飯的,叫四狗出來,有工作要談。

    汪死狗老婆用肘子扛了汪雞換一下,陳幹事一下子橫在了中間:幹啥,幹啥?離我們鎮長遠一點。

    幾個年輕人也附和:就是,就是。

    汪死狗老婆雙手叉腰說: 喲,我當是哪個,是你呀,你是個啥球東西?汪鎮長跟我家可是比親戚還親呀,……你算老幾? 你罵誰?陳幹事發火了,幾個年輕人也圍上來了:你說話幹淨點! 汪雞換一把推開陳幹事說;快讓四狗出來,我們真有工作要談。

     他呀,來了個小車接走了。

     雞換說;那好,小程,把文件給一份……對,你來給他說,讓他在下午六點前把這個店拆除,不然的話,鎮上要強行拆除! 哎喲!汪鎮長,這當上鎮長才幾天呀,就翻臉不認人了。

    她又扭動起了屁股。

     我就不拆!看能把我怎麼樣?汪死狗捅着牙縫從裡屋裡走了出來:汪雞換,你别欺人太甚!你敢動老子的店一下;我叫你橫着出這個店門! 四狗兄弟,雞換心平氣和地說:你别這麼說,我這也是工作!過去我養羊你賣羊肉是工作。

    今天我讓你拆除違章建築,也是工作。

     你說得倒輕巧!汪四狗把牙縫裡捅出來的肉“呸”一聲吐在了地上說:讓我拆,這麼多東西搬哪裡去?我偏不搬,你把老子囫囵吃上扁巴哈來(拉下來) 陳幹事厲聲打斷了死狗的髒話:你給誰當老子? 死狗惡狠狠扔下牙簽撲了過來:我就給你,老孫! 陳幹事氣得舉起拳頭,雞換把陳幹事的手抓住,仍然平靜地說:四狗,我們走了,下挂面不調鹽有鹽(言)在先,搬與不搬是你自己的事情。

    六點鐘準時推房子是鐵闆上釘釘不能更改的。

     死狗沖雞換他們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說:老子就是不搬! 雞換不理死狗的茬,拉着氣憤難平的陳幹事大步跨出了店門。

    大家紛紛說:這家夥太狂妄了,不治治是不行了。

     汪莊鎮激動人心的時刻終于來到了。

    下午五點鐘,旺四全羊館門口紮滿了人。

    今天的天實在是太熱了,毒毒的日頭爺挂在西邊的天上,就是不想下去。

    戴草帽、穿白汗褂、穿花衣裳的是農民;戴涼帽、穿白襯衣、穿裙子的是鎮上上班的、經商的。

    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像開交流會唱大戲一樣。

    東來西去的大小汽車喇叭嘀嘀哒哒響個不停,搖下窗玻璃的窗口上伸出一個個腦袋來,好奇地探詢着:這裡究竟是怎麼了?花椒吃上嘴麻了,還是尖錘子掉下去腳砸了? 汪雞換又帶着陳幹事他們走進了汪四全羊館。

    他一聲令下,話很平靜但力量很大,鎮住了死狗請來鬧事的人。

    陳幹事們就開始搬起值錢的東西來了:電冰廂、冷櫃、彩電音響等。

    最初,汪死狗兩口子東攔這個西擋那個,見實在不行,汪死狗的死狗勁上來了,他瘋了似的從竈房裡拿起一把剁肉刀,雙手舉着沖了出來,嘴巴嗚嗚嗚叫着,氣瘋了的樣子。

    因為陳幹事最起勁,這刀就直朝老陳的頭上砍來。

    而老陳是一無所知,他正背對死狗指揮着人們擡一台電動機。

    眼看着那剁肉刀就要砍在老陳的頭上了,汪雞換撥開人群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把推開了汪死狗,剁肉刀刷一下,擦過老陳的頭皮飛插到了圓桌上,汪四狗則一個狗吃屎重重地跌了出去,兩顆門牙磕在了擡出來的壓面機上,不見影子了。

    鼻子嘴碰得血肉模糊,頭上也流下了血。

     死狗女人撲上去,大哭着喊起來。

     雞換說:小程、小蘇、小文,你們幾個把四狗擡到醫院去治傷,其他人繼續幹。

     土管員小程賭氣地說:讓他自己去!小蘇他們也嘟嘟囔囔不動。

    雞換發火了:快去! 見他們擡走了死狗,雞換小聲問司法所小王:推土機來了沒?小王說:來了,于主任在招呼呢。

    雞換看看表說:過十分鐘開過來,從珍珍米粥店門口往西推,全推倒!小王點點頭,走了。

    …… 時間剛到六點,雞換沖于主任、小王發号施令:開始! 推土機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掌聲中轟隆隆隆工作起來了,随着灰塵的飛揚,這座豪華的汪四全羊館頃刻之間夷為平地…… 鎮上大部分違章建築的主人都暗暗做好了準備,把請來拆房的人都藏起來,看汪四全羊館這面的動靜。

    他們手心裡也捏着一把汗。

    當碰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死狗從店裡被擡出來的時候,他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次的鎮政府是下定決心了。

    當推土機的隆隆聲伴着揚起的塵土變成轟隆轟隆的聲音時,他們撒開腳丫子就跑到自家的店裡:快!快!趕緊拆! 就像大将軍的将令一樣,汪莊鎮從東到西全動起來了。

    房屋頂上站滿了忙忙碌碌拆頂、抽椽梁的人,塵土在整個鎮子上飛揚着。

    人們在塵土中看着、說笑着,一個個汗流滿面,任揚起的塵土在衣裳上落着。

    有人贊歎說:這在汪莊鎮是開天辟地頭一回呀! 這個說:汪莊鎮多少年來,第一次這麼大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