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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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埠頭前面,相隔十丈,急在水面停了一停。

    内中一個内服紅衣,外着黃麻僧袍,掀鼻凹睛,闊面廣腮,黑面濃髭的胖僧,忽然嘴皮微動,右手略擡,袖口内立飛出數十縷細如遊絲,長約五六寸碧光,直射水内。

    兩少年正走過來,老遠望見此事,醜少年好似忿怒,一手方欲揚起,吃美少年一把拉住,同去岸邊柳蔭之下立定,假裝觀湖,卻借老樹掩着身形,窺觑小船上人動作。

    史涵虛才知他倆不是因為自己才走開。

    再看那兩僧一道,發完碧光以後,向水略為注視,船頭掉轉,往去嶽陽的路上開走,漁船頗大,風浪猛,丁三毛一人搖槳,又兼掌舵,一點也不顯得吃力,和先前兩少年所坐小船情景一樣,其速如箭,瞬息之間馳出老遠。

    兩少年仍立樹下,遙望未動。

     史涵虛謹慎持重,心料雙方縱非一路,也必相識,此來必與湖底神鐘有關。

    妖道、妖婦現在本觀,應付稍有疏忽,便是亂子。

    不問雙方是敵是友,均不宜與之接近。

    适見秋月又背人往樹後潛伏,少時必有所見。

    兩少年如是妖道對頭,自是佳事;否則,見人發覺他們的詭秘行藏,必生惡念,此時仍以離開為是。

    且等秋月回報,再作計較。

    主意打定,便作興闌歸去。

     到了傍晚,秋月偷偷回觀,回到密室之内,師徒二人借考問功課為由,各以隐語對談。

     原來秋月偶遇丁氏父子,得知今早後山又來了一個不相識的妖道,言說有兩個道友約同遊湖,聽人說丁氏父子為人老實,現拟借他漁船一坐,給十兩銀子船價。

    隻等人一到,便要上船,要早收拾幹淨,不可再去打魚,以免用時誤事,并說坐船人都知水性,可以相助,無須父子同船。

    由後山麓漁船停處上船,到前山岸邊略停,便去嶽陽樓飲酒。

     是否仍坐原船回來,還不一定。

    至多用上一日夜。

    道人詞意和善,與前時買魚妖道不同。

     丁氏父子已得史。

    楊二人密告,聽出是前遇買魚妖道同黨,未敢深問,一口應承。

    惟恐妖道要用酒肴,拟向前山備辦,因而路遇秋月。

    秋月機智膽大,算計妖道必往舊埠頭停留,惟恐洩露機密,徑往土地祠中守候。

     到了下午,秋月果見丁三毛載了妖道,還有兩個妖僧,同舟而來,往水裡發了一蓬碧光,便即離去。

    那兩少年目送那船走遠,醜少年回顧無人,突地縱身入水,待不一會縱上岸來,笑嘻嘻和同行少年說了兩句,便往秋月埋伏處左側走來。

    秋月不禁驚惶,疑被看破,假裝熟睡,微合眼皮偷觑時,暮色黃昏中,隻見青光似電閃般地微亮了一亮,耳聽破空之聲直上天空,知已飛走。

    趕緊探頭仰望,對湖遙空密雲層裡,似有兩道青白光華一瞥即逝,兩少年人已不見。

    再從舊埠頭前往下一看,風浪平息,湖波平靜。

    因近黃昏,月被雲遮,暗沉沉的,隻見水光蕩漾,什麼迹兆俱未看出。

     歸途忽遇現住觀中偏院,化裝道童的妖婦,見了秋月,便借話勾搭,強拉秋月陪她同去湖邊遊玩。

    秋月隻十餘歲,知識己開,見妖婦神态淫蕩,料是不懷好意,極口推說師父法嚴,快做夜課,不敢貪玩,必須即時歸去。

    妖婦依然強拉不已。

    秋月心正害怕,妖婦偶望天空,忽然面容遽變,忙使了個眼色,故意喝道:“我師父今晚回觀,必往湖邊賞月。

    快給你師父去說,我知他自釀陳酒甚好,速賣一壇給我,送到偏院門外,由我自取。

    這是十兩銀子酒價。

    如不代我備好,這頓好打,你卻禁受不住。

    ”說着取了一錠銀子遞過,借勢又捏了秋月一把。

    秋月明知妖婦忽變口氣,如此做作,必有顧忌原由,欲使難堪,故作不解。

    妖婦見狀,好似有些惶急,厲聲喝道:“蠢東西,莫非連這幾句話都不會和你師父說麼?如辦不好,叫你知道厲害,還不快滾!” 秋月見她已發怒,不敢再強,隻得假裝害怕回走。

    到了觀前高地,借着大樹隐身回望,适才妖婦立處忽多了兩個少年。

    暮色已深,月光雖然漸吐,光景仍是陰暗,相隔又遠,看不清是否先見兩少年。

    隻覺出雙方似在争論,一會便同往舊埠頭前走去。

    三妖人在湖岸一同立定,指點談論,一會忽然不見。

    等到回觀,忽見妖婦立在所居偏院門外,已然先到,遙向秋月喚道:“孩子,酒不要了,過兩天我再尋你同玩,銀子給你買衣服穿吧。

    ”秋月不敢回答,到了密室,借着默寫功課掩飾,報知前情。

     史涵虛問明經過,自是驚疑。

    到了半夜,又向洞庭君通誠,請現法身。

    又虔心占蔔,卦象與前無什出入,并無壞兆。

    隻算出明日仙人要來水雲村,餘俱不能明悉。

    過了子夜,又冒着險,借故去往湖邊守候,以為這等虔誠,洞庭君必現身指示,不料直到天明,并無回音,天明後湖面上忽有大隊魚蝦突出,聚成前述字迹,愈覺得事情緊急,也許身側已有妖人窺探。

    回觀略向心腹門人叮囑;便去往水雲村楊永家中,等候仙人降臨。

    到了午後,卦象果然應驗。

     張、林、石三人聞悉前情,照膽碧張錦雯疑心兩少年本與妖道同類,但非同謀。

    因聞妖道盜竊湖底神鐘,心生觊觎,暗中圖謀,意欲到時坐收漁人之利,乘問奪取現成。

     石玉珠道:“恐不盡然。

    我想那少年如非青城門下,也是各正教中的新進之士。

    秋月後來所見,與妖婦同去湖邊的兩同黨,雖然衣着年貌大緻與之相似,一則隔得遠,正當日落以後,天色昏暗,看不真切;二則妖婦看上秋月已然成人,正欲施展邪媚,盜他童貞元陽,忽然發現同黨飛來,恐被看出與外人勾搭行徑,并假裝買酒為由,借詞掩飾。

    這類妖邪專喜采補,結識外人多半不以為意,妖婦竟會對他倆如此畏忌,來的又非本夫。

     史道爺先見兩少年,在常人眼裡雖然覺得行徑詭異隐秘,我們看去卻是平常。

    他倆對操舟小孩那等愛護周濟,妖人哪有如此好心?并且言談動作也決非妖邪一流,怎會與之同類?以妹子觀察,這兩少年同出行道必還不久,此次不是奉有乃師密命,便有别的前輩高人指點,知道二妖人要往舊埠頭下用那邪法行使毒計,或對水神加以侵害,先期趕到,出其不意,假裝成遊人守候在側,等妖僧妖道走去,入水破法,使其邪法無功。

    因是初生之犢,又必有些神通,去時頗具自信之力,準備一被妖人看破,立即動手。

    所以行徑稍為大意,隻在樹後略為閃躲,妖人一去,便自下手。

    惟其如此,也才容易成功,未被妖人覺察。

     “坐小船作怪的三妖人必自恃妖法高強,又知此事隐秘,各正教中人尚無知者,君山有妖婦坐守,并無敵人蹤迹。

    兩少年初到就被看見,也必定以為如是敵人,必要出手作梗,就算暗中窺探行動,也不會就在近側樹後藏伏,可見是常人無心撞見,有什相幹? 還以為所使妖法,外人難破,下手又極迅速隐秘,隻要當時未被真的敵人看破行藏,便無大礙。

    卻沒想到敵人行迹雖然大意,卻先就準備好破他好謀之法,占了先機。

    他才一走開,便容容易易把妖法破去,并還許設有幻景代替,以為掩飾。

    妖人固是絲毫未覺,連妖婦和那後來二妖黨去往行法之處查看,也認作邪法尚在,不曾看出。

     “此事我如料得不差的話,兩少年必定得有師長預示先機,全局定有統籌。

    兩少年突見妖人,一個竟欲伸手,吃同伴阻止,便由于時機未到之故。

    但他得手以後,妖人并未察覺,初出行道的人十九貪功好勝,喜歡冒險,看事容易,日内必去無疑。

    好在我姊妹已有賢居停,史道友可先行回山,今晚我們先着一人前往君山,略為探看,就便查看;日埠頭下雙方所為是什用意。

    明早再假裝遊玩,同往君山相機行事。

    如能遇到暗破妖法的兩少年,也許容易知道底細與妖人伏誅之日了。

    ” 林綠華極口稱善,張、楊、史三人也覺石玉珠所料極為有理。

    史涵虛因妖婦已然看中秋月,心中挂念,急于回山,不等席散便自别去。

    石玉珠恐他歸去遲了,意欲贈符行舟。

    史涵虛說:“貧道略識尋常遁甲小術,可以促舟速返,歸途還不會慢。

    倒是秋月安危可慮,盡管小徒尚有一點智慧和定力,終是年幼識淺,妖婦邪法厲害,無力抵禦。

    三位仙姑如不光臨,妖婦近日又無顧忌,明日便要令其逃往别處,藏伏避害了。

    仙姑如賜一護身定神靈符,使能防備萬全,實為感謝。

    ”石玉珠道:“妖婦未見,深淺難知,有此一符,被其識破,今高足若定力不堅,反為受害呢。

    ”史涵虛仍然力求。

    石、林二人同道:“這類符,大師姊功力最深,常人得去,也可應用,但須持符人定力堅強,始能保得一時。

    相贈不難,仍須道友力囑令高足用時守定心神,不可心神搖動。

    ”說罷,張錦雯便向主人要來黃絹,畫了一道護身靈符,傳了用法。

    史涵虛稱謝接過,随即起身道别,由後門走出,往君山趕去。

     這裡衆人商談了一陣,不覺天近子夜,估量史涵虛早已到達,仍由林綠華往探,初意史涵虛必在後殿丹房守候。

    及至飛到湖神觀後殿,各層殿上神燈光亮,觀中道士多因夜深入睡,四處靜悄悄的,不見一人。

    月色清明,湖中夜行船頗多,不似有事的情景。

     也許史涵虛回觀發現妖人有什舉動,前往探察,暫時離開。

    林綠華正盤算或者随便喚起一個小道士詢問,或者就去妖婦寄居的偏院以内查聽,忽聽丹房牆後有人低語。

    趕近一聽,原來牆上有一離地甚高的小門,外有字畫掩蓋。

    内裡有一間密室,乃史涵虛平日避客人定之所,房中說話的兩道童,一個正是秋月,上次林綠華來時也曾見過。

    此時正在雲床上打坐完畢,準備安息,一見有人推那暗門,便走了出來。

    看清是綠華以後,忙即請人密房,跪拜行禮。

    未等發問乃師何往,秋月便低聲先問道:“家師日裡便往水雲村楊家等候仙姑去了,林仙姑曾見到麼?”綠華聞言,心料史涵虛多半在途中出了什事,因恐二童驚急,且不就本題回答,先問乃師平日行法催舟遲速,竟是早應回觀,越知所料不差。

    于是又盤問觀中妖人行蹤。

     秋月答道:“家師原在湖邊守到天明才走,行時十分焦急,說妖婦對弟子心意不善,此去不問仙姑是否能到水雲村,黃昏時候必歸。

    走後也無什怪異之事,隻午後見有兩個身材瘦小的外鄉人在舊埠頭上徘徊凝望,遠看頗似前見兩少年。

    恐其生疑,未敢去細看。

     後來這兩人自己走近,才看出兩個乃是中年人,隻衣服和身材有幾分相似。

    因這兩人在;日埠頭上停留些了時,我疑心他們是妖人黨徒,便留。

    了神。

    一會兩人同往後山,便不再見别的形迹,卻未看出有甚異處。

    我剛才做完夜課,因家師素來言行如一,今天到此時不歸,料被仙人留在楊家有事,心正挂念,仙姑便來了。

    照剛才仙姑所問的話,莫非家師已先起身回來了麼?”綠華不便哄他,隻得答道:“适才和令師先後起身,此時未到,必是舟行不如飛行迅速,落在後面。

    即使今晚不回,也不必驚恐,更不可向觀中人透露。

    ”兩道童人均精明,聽出話裡不妙,面上立現憂急之容,跪地哀求道:“照此說法,家師必已出事,望乞仙姑憐念,救他脫險才好。

    ”綠華力說無礙,無須如此着急。

     秋月道:“弟子也知家師少年出家,為人忠厚好善,生平不曾做過一件錯事,不會受什慘害。

    但是家師無甚法力,決非妖人之敵。

    日前弟子等見他日夜為了妖人憂勞,時常犯險去往水邊窺探,曾勸他為本身吉兇占上一蔔。

    家師力言:‘環湖千萬生靈要緊,存心自有天知。

    如先有吉兇成見,心生顧慮,隻想趨避,事便難辦,結局仍避不開。

    該如何還是如何,徒亂人意,有何益處?我屢次占算,不過想多盡點人事而已。

    事如順手,免此浩劫,不必說了;否則便盡得一分人事是一分,求以人力戰勝天心,至少也把災害由大減少。

    其實此舉也在數中,我個人一身安危有什相幹?’所以家師連日蔔象不明,心雖憂疑,從未為自己占算過一次。

    興許蹤迹被妖人看破,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