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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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會,也沒聽出所以。

     外觀天色愈暗,想起再不趕回,少時天黑雨大,就是從小練就目力,這種荊棘遍野,泥沼縱橫的生疏山路,也是難走。

     超群剛想起身回轉土穴,忽聽崖凹中男女喝罵越厲,好似雙方已然動手。

    超群因知山主不能行動,适自空中飛落的妖道法術高強,人甚兇惡,必是适去土穴尋寶不得,重向山主逼索,因起争鬥。

    惟恐二女遭池魚之殃,越聽越放心不下,已然手握木箭,打算乘着二虎相鬥之際,冒險入内窺探,相機行事。

    忽聽一聲怪嘯由崖凹中傳了出來,随聽醜女喝罵之聲。

    側轉臉一看,聲随人出。

    先是日間所見妖道,滿面鮮血,頭發披散,周身煙霧圍繞飛将出來,破空便起,跟着桑林内三色煙光交織如梭,紛紛抛起,齊向空中射去。

    白衣醜女也己追出,在林中往來出沒,看神氣似是想用林中煙光将妖道困住。

    隻惜發動稍慢,妖道已被遁走,隻腳底掃中了一下。

    那妖道似知道厲害,怒吼連聲,連頭也未往下回看,竟自逃走,神情甚是狼狽。

     超群因見秋雲沒随醜女追出,不知有無受傷,醜女相隔又遠,不及呼問,隻好回身轉入,空自懸念一陣,無計可施。

    天已黑透,崖凹内自妖道一走,便無聲息,枯守無聊,縱身出去,便朝土洞跑去。

    雨勢雖然稍小,遍地污泥水潦,路越難行,又因先見秋雲一身缟素,與冰肌玉骨相與輝映,點塵不染,容光流照,本已自慚形穢;少時見面,再要弄得通體水泥污濕,豈不招她厭憎?就說在衣包内還有兩件可換,鞋卻沒處找去。

    隻得随處留意,查看經行之處,提氣運力,施展家傳輕功絕技蜻蜓點水身法,在黑暗中辨識途徑,由荊棘密莽之上,一路蹿高縱矮,連蹦帶跳,朝前飛駛,端的費力不少。

    途中好些地方均須繞越,天黑如墨,看不準落腳之處,不敢朝前縱落。

     超群約行半個時辰,累得遍身是汗,才趕回東山坡後土洞之内。

    知心上人性喜清潔,恐将洞中玷污,先在洞外附近叢樹問尋了樹枝,将鞋底幫上附着的污泥剔掉。

    忽想起洞中無有燈燭,必定黑暗,秋雲來了隻能暗中相對,看不見人。

    于是又将長衣脫下,将衣包裹好,擇一突枝挂上。

    再取火種點燃一根油紙煤,打算尋些枯松枝,編紮火把照亮。

     偏生當地林不茂密,又在雨後,都是濕淋淋的,一根合用的枯枝也沒有。

    又料秋雲快要到來,心方愁急,無意中尋到洞口。

    超群見洞中似乎甚亮,疑心二女已至,點起了燈燭,又驚又喜。

    剛要跑進,忽想起未換穿長衣,又慌不疊跑回原處,将衣包取下。

    急匆匆連包都顧不得解,伸手把由家中帶出備而未換的一件新衣抽出穿上。

    用紙煤一照,鞋底泥雖剔去,污痕猶存。

    恰值樹側有一小窪積水,急切間無處去找布擦,便就先脫下來那件濕衣,在窪裡蘸了水,向底幫上亂擦了一陣。

    擦完,鞋幫越發濕透,但自覺幹淨順眼。

     惟恐二女等久不耐,接連幾縱便到洞口。

    還沒走近,便覺洞中明亮異常,高興已極,便喊:“秋雲姊姊等久了吧?”身便往裡縱去。

     及至到了洞内一看,果是通明如晝,映得滿洞都成金色,隻是不見一個人影。

    超群先還疑是二女來過又走去,留有燈燭等照亮之物在此,心甚懊喪。

    再看上室内仍是原樣,并未添甚物事,也未留有人來過的痕迹,好生奇怪。

    細一觀察光的來源,竟是由壁間那面橢圓形非銅非晶的明鏡中發出。

    因那光華越離鏡近越淡,光散而不聚,仿佛如氣一般彌漫全室,無處不到,卻看不出一絲煙霧形迹,連左右兩面一齊映照,越離鏡遠光頭越強。

    而全洞土壁、榻幾、用具都是金子一般色彩,本有光澤,鏡光照上去反射過來,恰好兩下裡融和,若不細心領略,直看不出光源所在。

    超群因料此鏡必是神物異寶,心中驚奇,不時對鏡凝望。

    又去榻上歇息了一陣,估量天已深夜,不知二女适才到底來過也未,一時無聊,又去鏡前對鏡閑立,苦思秋雲,盼她到來,手卻不住摩攀鏡子,心想: “此鏡到底何物所制?怎會與壁齊平,嵌得如此工細平整?直似整面壁上磨出這麼一塊,除那一圈橢圓形的鏡心與壁不同外,通體看不出絲毫嵌砌之痕。

    ”一面盤算鏡的質地來曆,一面想念秋雲。

     隔不一會,超群又對鏡自言自語,低聲默祝:“秋雲姊姊,都是我不好,該死,累你在此受盡苦處。

    現在我拼了性命,千裡迢迢來此救你逃走,怎麼還不見來啊?天神見憐,由我把你救出虎口,我什麼都不想,隻想将來得桑仙姥引度,使我兩人能夠成仙,一同修煉更好;要是沒這福緣,不管夫妻也罷,姊弟也罷,如能生生世世守在你身邊,要活一處活,要死一處死,我有甚福情願都分給你,你要有甚夙孽罪過都由我代你承受,但求地老天荒,片刻不離,我就心滿意足了。

    ”似這樣自言自語,越想越玄越情癡,索性走向蒲團上跪倒,面向洞外,把這些心事對天求禱起來。

     超群獨個兒胡思亂想搗了一陣鬼,又到鏡前對鏡說道:“寶鏡啊,你在這牆壁上,我秋雲姊姊不知被你照了多少次。

    現在我老想她,還不見來,你要真是神物,就把她以前的影子現将出來,使我先看些時候,省我想得心痛,我就感激你了。

    ”連說了兩三遍,那鏡子果然顯了靈異。

    超群正在相思刻骨,如醉如癡之際,猛瞥見秋雲的亭亭情影,絕代容光,竟由對面鏡子裡突然現出,由遠而近對面走來,自己身影反而不見。

    眼看意中人春山淡鎖,王頰含嫣,眼神微饧,明眸欲涕,顯出一種似喜還愁,未笑先悲之狀,越顯幽豔欲絕,不禁愛極欲狂。

    因自鏡中無端出現,遠遠走來,知是誠心感召,寶鏡通靈,示此奇迹。

    惟恐如水月鏡花,一現即逝,不能盡情領略,飽餐秀色,哪裡還敢旁瞬,隻把雙目注定鏡中麗影,口中仍視告道:“寶鏡啊,你真個靈異,把我秋雲姊姊影子現出來了。

    你索性把人情做到底,等她本身到來再撤去,讓我看個夠,愛個夠吧。

    ” 超群說時,方覺鏡中人影越走越近,漸漸玉顔相對,香澤微聞,愛極忘形,忍不住喊得一聲:“好姊姊,想死我了!”身子往前一撲,猛伸雙手往前便抱。

    剛想起鏡中所現隻是人影,猛覺手伸上去并無阻隔,一下竟抱在實質上面,玉體嬌柔,宛然在抱。

    心方吃驚,耳聽嬌叱道:“你瘋了麼?”緊跟着臂間一振,胸前被人推了一把,迷離倘恍中驟不及防,幾乎跌倒在地。

    退了幾步,定睛一看,懷中所抱的人已然掙開,鏡裡愛寵竟是真身站在面前,不知怎會由鏡子裡走了出來。

    超群當時驚喜交集,出于望外,口呼姊姊,正要上前剖陳心曲,忽然想起适才把鏡中人當作幻影,不特語多唐突,最後舉止尤為輕狂,許多不合,她必定生氣無疑,腳往前才走了一步,連忙縮退回來,心中又急又愧,偷觑秋雲神色,果是玉顔微沉,滿面嬌嗔,星眸含怒,望着自己一言不發,越發惶恐,無地自容。

    好容易千辛萬苦,眼都盼穿,才得見面,略慰相思,卻被自己冒失,粗心唐突。

    她不知自己隻是滿腔熱誠,鐘情癡愛,并無邪念,必當是個輕薄無賴,自己便把心挖出來也未必肯信,如何還肯看重随了同逃?一時情急傷心,流下淚來。

     超群正在悔恨萬端,不敢仰視,忽聽對面撲哧一聲。

    急忙擡頭看時,秋雲面上梨渦初斂,似剛笑過。

    見超群看她,微微歎息了一聲,便往鏡前走去。

    超群已知寶鏡是她來路,看出鄙棄自己,似要走回,不禁慌了手腳,不暇再顧别的,竟飛身縱向鏡前,将背朝鏡攔住去路,跪下說道:“好姊姊,我實不知是你真身,當是寶鏡顯靈,不料冒犯了姊姊。

    盡管打我罰我出氣,千萬不要再走回去吧。

    ”秋雲站在鏡前,掠理鬓間秀發,也不理睬。

    超群見她怒容雖斂,翠黛猶颦,不知是嗔是喜,急得不住口地求告,把前言連說了好幾次。

    秋雲這才款啟朱唇,從容說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如此壞法。

    惟其是在背後,才見人心。

    這都是我自己不好,把一個才見兩面的陌路人謬托知己,視若骨肉,才至于此。

    如今我已到了絕路,虎穴不能再回,須你相助始可脫難-顔求人,情甘受欺,還有何說?快請起來,我見不慣這樣子。

    ” 超群聞言,急分辯道:“姊姊不要生氣,我自頭一面起,便由心中敬愛姊姊,這是實情。

    但也隻是盼望能和姊姊剛才所說一樣,當作骨肉看待,永遠守在一起,不舍離開罷了。

    如有甚壞心,神佛在上,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秋雲也不還言,隻叫起來說話。

     超群看出秋雲意解,并未深惡痛絕,便撒賴道:“我雖做錯了事,心實無他。

    姊姊如還生氣,心存芥蒂,不把我當作知己骨肉,我甯跪死在這裡,也不起來了。

    ”秋雲又嗔道: “你明知事在緊急,這樣要挾,還說不是欺我?”說到“欺”字,眼淚花一轉,凝眸凄然,意頗傷感。

    超群慌不疊起立答道:“姊姊千萬不要生氣,我起來就是。

    ” 秋雲見他惶恐之狀,也不禁破涕嫣然,微笑道:“你既怕我傷心,起先放穩重點多好。

    ”超群道:“也是我運氣不好,先對鏡子求告半天,姊姊俱未聽見,單單未幾句話說得放肆一點,恰被姊姊走來聽去。

    我又隻當是寶鏡顯靈,一時情不自禁,鑄此大錯,鬧得有口難分,真個冤枉。

    姊姊隻要早來一會,聽我說出心事,就知我不是壞人了。

    ” 秋雲笑道:“你一人在此發瘋自言自語,還當我不知道麼?你磕頭禮拜,埋怨人的時候,我便來了。

    因取師父遺留的法寶點交與尤師姊,耽誤了些時。

    事完又陪尤師姊回洞,才行走來。

    你那些沒遮攔的瘋話已全聽去,不然的話,我就擠受磨折苦難,也不會理你的了。

    ” 超群一聽,知道心迹已明,立時轉憂為喜,高興道:“姊姊既然知我心迹,可以消氣,對我好些吧。

    ”秋雲道:“人心難測,口說無憑。

    看你前半心意還好,就我由鏡中初出現時所說那些也還無妨,後來卻是迹近輕薄,不似正人君子所為,不能不令我心生疑慮。

    我對你如何,現在還拿不定,須看你将來行為如何。

    ”超群見她薄怒輕嗔,隐含幽怨,雖覺仍是美中不足,但好容易面上現了一點喜容,惟恐再說下去又有觸忤,隻得歎道:“姊姊不相信我,那也無法。

    日久見人心,遲早總使姊姊明白便了。

    ”秋雲道: “正事不說,隻說這些閑話則甚?我問你,既對我如此心誠,那你此來到底是為我,還是奉了桑仙之命,來尋山主,與我師父為難呢?”超群道:“我日夜思念姊姊,隻恨自己是凡人,桑仙姥又不令離開一步,在自終日愁急,無計可施。

    日前幸被桑仙姥看破,盤诘詳情,我才婉轉陳述,得以獲準來此。

    行前她并煉了三支桑木箭,傳授制敵之法。

     聽桑仙姥口氣,對姊姊固是極好,便對姊姊的師父土仙,也非深結不解之仇。

    曾說木能克土,但土并不能克木。

    全是惡人貪欲大重,妄想煉那五行大法,乘她桑仙姥氣候未成之際,慫恿土仙設法暗算。

    不料害人未成,到時土仙受了孽報,惡人也連帶波及。

    他不能親往加害,便派姊姊前去,不料所留靈符反為桑仙姥利用,躲過一場天劫。

    複命姊姊前往暗算,仍未成功,因此桑仙姥痛恨山主切骨。

    隻惜金丸沒有得到,否則不必等她長大成了氣候,此時即可遙為禁制,使惡人和土仙的遺體法物毀滅,永除後患。

    ”說完,又将木箭取出與秋雲觀看,說了用法。

     秋雲見了桑木箭,驚喜道:“日間見面匆促,當你私來,不知身有此寶。

    後來師姊和你說話,覺出你身有乙木精氣,因值妖道正和山主翻臉,匆匆趕去接應,不及細問。

     師姊偷偷和我說,你既身帶法寶,必奉桑仙之命而來,心有叵測。

    如若真與師父有害,必須下手除去,不能以私害公。

    是我力說不會,并對她說你為人誠實,即使真奉師命而來,也能聽我勸說,決不緻下毒手。

    再者上次失去的那枚金丸尚在你朋友手内,你如遇害,必将此寶交與桑仙,合力為你報仇,豈非大禍?最後我又向她起了決不叛師的重誓,并将師父交我收存的遺寶奇珍交出,她才允許助我逃走。

    我先已在隔室留心查看,果然你乙木之氣甚重。

    本來師姊仍不放心,惟恐她走以後我為你所動,用你所帶法寶加害師父法體。

    幸而你搗鬼,我聽你隻想救我同逃,連說幾次均未露出惡意,方始相信走出。

     我知桑仙下手狠毒,話出必行,你又受她挾制已慣,并是奉命前來,一定不許空回,盡管救我心切,對于這些機密必不敢洩。

    更恐那枚金丸也落在桑仙手内,如若以此行法加害,師姊為人言行如一,追原察始,必不見諒。

    我因此老懸着心,想不到你真個對我至誠,毫無虛假。

    照此說來,那金丸之事桑仙至今還不知道嗎?”超群見她信賴,心花大放,便答:“金丸之事,桑仙姥始終不知。

    這次我二人一同逃回,隻要那人一回山,立可交還與你。

    ”秋雲道:“我現拿它實無甚用,将來仍可交師姊保存,還與師父吧。

    ” 超群聞言,忽想起此寶如還敵人,豈不與嬰兒有害?秋雲曾說事在危急,隻顧談話,還未提到走字,驚問道:“姊姊不說事急麼,怎還不走呢?”秋雲道:“山主此時正在入定煉神,要到明早才醒。

    我承尤師姊相助,已将他禁我的法術破去了多半,還有一點牽纏,隻要逃出三百裡外,他就發動禁制也無奈何。

    我每日神思不甯,略為頭痛身熱,并無大礙。

    我不知你身帶法寶竟是制他之物,所以害怕,非早逃出不敢放心。

    現有這三支木箭,不特可以從容起身,還可用它将禁制全行破去,永無後患。

    隻是尤師姊老想留着山主,為他年接引師父之用。

    我深知這人狼子野心,他因自身不能行動,一切須人,又疑心我要背叛,知尤師姊感激師恩,死無二志,可以利用,時以甘言相誘。

    尤師姊也明知他不是好人,多半靠不住,但以為師父将來有用他之處卻是真的,因此不肯除他。

     本來我這次逃走,尤師姊還擔着一點責任。

    我們如用此箭偷入地穴破那禁制,便可推說敵自外來,将我救走,與尤師姊全不相幹。

     “無奈你奉桑仙之命而來,雖然本心專為救我,她卻是想假手于你除卻山主,去一隐患。

    如不把我救走,你還可推說敵人禁制厲害,無門可入,或是尋不到地方。

    你如單把我救回,她的事一點未辦,回去如何交代?至不濟,也須将山主設法預備複原之後尋找桑仙晦氣的陣法破掉,帶點信物回去,桑仙見了,才不至于見怪。

    這事原又傷不着山主,偏他生性忌刻多疑,惟恐有人暗算,那陣的旗門除将來制敵外,還兼着防身之用。

     日裡交我和尤師姊照他所傳祭煉,一到夜晚入定,便移在他坐榻前面,将他護住。

    共是三座旗門、一個主幡,主幡又插在他的肩上。

    如能順順當當将幡盜在手裡,自可成功,不緻和他争鬥;否則他身雖死,好些法術均能使用,我二人萬敵不過。

    這三支木箭雖能制他,但是此寶厲害,一發不可收拾,山主難免不死箭下。

    事後尤師姊如能見諒還好,一,個不由分說,疑我和你勾串,有心背叛,師父所有法寶俱已交她手裡,如全施展出來,卻是無法抵禦,豈非弄巧成拙?為此作難,想不出妥善之策。

     超群因對秋雲情深愛重,一心專注,隻盼攜手同歸,竟忘了此來使命,被秋雲一說,猛然提醒。

    桑仙姥忌刻情薄,對己此行期望甚切,秋雲在她隻是附帶公文。

    寸功未立,隻将心愛的人帶回,照她平日為人行事,休說自己讨不了好,連秋雲也必不見容,不由惶急起來。

    略為盤算,便對秋雲道:“來時桑仙姥曾經料到敵人厲害,除三支木箭以外,另還傳有臨難脫身之法,我隻顧姊姊,還忘了說。

    就此回去,決不寬容,但盼能夠暗中得手最好,如被警覺,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