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

關燈
話說超群眼望少女走後,仍作不知,跑向少女坐處。

    正待略為耽延,探頭崖口設詞回複,似聽嬰兒咒罵之聲起自身後,益發故意滿地搜尋。

    嬰兒一會兒便由來路趕到,見超群東張西望,叫道:“大舅不要找了。

    ”超群假問:“仙姥怎得來此?仇人殺死了麼?”嬰兒憤道:“我當然要制她死命,現在她已拼着受傷逃走了。

    你今偏睡得這麼熟。

     幸你來了,不然她已得了仇人傳授,我又年幼力薄,雖然仇人本來受我克制,連勝了她好幾次,她又吃了功夫差的虧,不能發揮全力,久了仍是不行。

    今晚雖然沒能乘空将她金丸盜來一粒,她也不能全部應用,又見我不怕她,還有你相助,未必還敢來犯。

    日後我元氣逐漸增強,她失了時機,就奈何我不得了。

    仇人有這忠心徒弟,轉劫容易。

    她得道在前,日後除她師徒須費我不少手腳,還不知能否如願呢。

    ” 超群見她已不再避忌,乘間探問仙姥和來人師徒到底何仇,如此循環不解?嬰兒先聽他問,沒有則聲,忽然似要暴怒,又複強行忍住,對超群道:“叫你不要問我的事,怎不聽好話呢?實對你說,我對甚人和東西都不喜歡,隻對你一人好。

    還有适才仇敵差來的小姑娘,雖和我打了半夜,我還差點吃她虧,偏會愛她,連我也不知什麼原故。

    屢次勸她棄了仇人降我,她偏不肯。

    盡早總有一天把她收了過來,和你做成夫妻就稱心了。

     我那兩個仇人,女的已然轉世,将來成就也許還好。

    她那丈夫卻是惡人,心最狠毒,女的遭劫便為了他。

    這次必是想把我制服,好為他異日之用。

    自己不知受了甚傷害,不能親來,又恐我成了氣候,無法可制,把女仇人的徒弟遣來。

    那小姑娘見她法寶被我毀去,甚是惶急,她那元神定然受着禁制,所以任我苦口開導勸說,軟硬齊施,老是一言不答。

     她逃回去難免不受惡人重責,我還可憐她呢。

    隻惜我功候尚淺,不能傳你法寶;否則此時如能代我一行,不特将這可憐人救出,還可将惡人除去,免得女的轉世之後,夫妻重逢,合力與我為難,要多好些麻煩。

    日前我隻料出惡人遭報,在他巢穴中靜養,偏生相隔太遠,那丫頭又不肯說,無從知道底細。

    報仇除害,非等十年八年以後不可,真氣人呢。

    ” 超群不敢再問,隻把話記在心裡。

    次日偷問父母,俱以一向不去窺探屋後,夜裡隻聽嬰兒喚了超群幾聲,别的俱都不知,因恐驚疑,也就沒有實說。

    嬰兒也不再提前事,仍然一吃晚飯便令走開。

    超群想與少女相見,聞言正合心意,假意詢問:“今晚還有事相喚沒有?請仙姥先說,以便留心等候,免緻誤事。

    ”嬰兒冷笑道:“那男老怪自不能來,又無人可以放心付托。

    隻憑昨晚小丫頭,她已成了驚弓之鳥。

    今晚不會再喊你了。

    ” 超群暗喜,回到屋裡取了金九、玉刀,欲要趕往後崖赴約。

    行前忽起私心,恐将二寶還了少女,一去不來,以後無法見面,便把金丸重又藏起,隻帶玉刀前往。

    到了所約谷中,少女已然先在,超群問她怎來得這麼早?少女凄然不答,隻問超群:“那兩件寶物代我取來也未?”超群便把玉刀交還。

    推說:“取寶那人是桑仙姥的好友,但又氣她殘忍,雖将寶物取走,并不使她知道。

    先恐你拿回去,異日又助仇敵來此擾害,本不肯還,是我再三勸說先把玉刀還你。

    那金丸他也不要,更不會交給桑仙姥來害你,隻等十年後桑仙姥成長,立可交還。

    隻管放心,決無虛話。

    ” 少女聞言,立即花容慘變道:“我今日前來,身無長物,如被敵人知道,立即身化成灰,無葬身之地。

    就此還被山主疑心,經我再四苦求,才許一行。

    金丸關系雙方死活存亡,你既和敵人親戚,料不會不知底細。

    因你像是至誠君于,拼冒奇險來此,不料這等結果。

    玉刀失去,我已不了;金丸是我師父交我保藏的元命之寶,如何肯舍?昨夜回山,業已備受楚毒,這番更是沒命了。

    我來時心便怔忡不甯,知有大禍将至,果然應驗,這可怎了?幸而天時還早,那人想必住在近處,請你再代我去求他一次,好歹也将此寶要回才好。

    萍水相逢,本不應如此一再煩擾,隻因此事于我幹系太重,事已至此,除腆顔奉求外實無善法。

    如蒙仗義始終其事,必有以報。

    ” 這一對面接談,超群覺少女仙姿麗質,美豔絕倫,令人不敢逼視,心已沉醉。

    及見少女芳華凄楚,哀婉焦急之狀,越發憐愛心軟。

    本想答應,因貪圖多晤對些時,一時拿不定主意。

    便問:“山主何人?既命姊姊前來,自非外人。

    勝敗常事,本非敵手,怎能怪人?姊姊也精道法,何況另有師父,就他遷怒加害,令師也不答應,為何這樣怕他?” 少女朝超群細看了一眼,失驚說道:“照此說來,你并不知我來曆底細?難道令親沒對你說麼?”超群道:“仙姥隻說令師是戊上之精,已然轉劫投生,你受她丈夫所差。

    她丈夫是個惡人,仙姥如能得到那枚金丸,便可制他死命,可惜我去晚一步,被你帶了逃走。

    并說她生平對人無情,除我以外,偏會愛你,昨晚曾苦口勸降。

    可有此事?” 少女聞言,不禁動容。

    又道:“我知桑仙姥原比山主好些,無如我身已受制,她又氣候未成,此時愛莫能助,有甚用處?我生平不會說謊,那枚金丸,敵人得去固然可期必勝,如不失落,在這兩年之内,山主隻要尋到替人,仍可來此尋仇。

    有我前車之鑒,所遣的人定比我要強得多,那時先後天戊土精氣一齊并用,雙方勝負正自難料。

    此寶又非可以消滅之物,除卻敵人收去,便是遺失。

    也是我自不小心,道淺力微,隻說以前曾來窺探數次,知道崖上素無人迹,令親肉體尚不能飛身直上,那些法寶過于沉重,沒有帶在身上,緻被人乘隙盜走。

    回山以後說被敵人收去也可稍好,偏又實說。

    令親說得不錯,山主乃先師丈夫,實是一個惡人。

    昨夜已然受他刑責,如不取回金丸,叫我怎生得了?”超群一聽,如把金丸交還仇人,兩年之内仍要差遣能手來犯,嬰兒吉兇莫蔔,暗自心驚。

    仔細盤算,仍以下還免害為是。

    又問少女山主住在哪裡,叫甚名字。

     少女見他隻管絮聒不走,好生不耐,無如求人的事不便過于催迫,隻得笑道:“住處距此并不甚遠,就在缙雲山中。

    山主姓風。

    令親氣候未成,就對你說,也無法尋去。

     時已不早,請快向盜寶人求說吧。

    ”超群心還遲疑未定,被她一催,脫口答道:“那人今早已然帶了金丸出遠門去了,至少也須半年才回,行蹤又無一定,如何尋得到他?” 少女聞言,知已絕望,不由大驚,突然變色道:“這卻怎好?想是命該如此,回山就脫毒手也九死一生了。

    謝你好意,行再相見。

    ”超群見她說時滿臉優懼之色,珠淚盈盈,心中老大不忍,但話已出口,好生後悔。

    正想設詞挽回,期以異日,隻見一道黃光,少女已破空飛去。

    晃眼無蹤,隻得回去,懸念了一夜未睡,老恐少女為己所誤,回山遇害,由此日夕相思,悶悶不樂。

     過了些日,忽被嬰兒看破,一盤問,見超群吞吐不肯明言,便發了怒。

    超群頗有膽智,原非庸流,不知怎的,對于嬰兒由初生不久便生畏心,絲毫不敢違逆。

    知她機智,搪塞無用,又想乘機探詢心上人的安危,便把心事吐露出來。

    隻隐起那夜上崖窺伺,先将金丸盜走,以及與少女約見各節。

    超群隻推說事前…夜告辭回屋,因見時早,去往村外閑遊,曾與少女遇過一次,一見鐘情,生了愛心。

    起初隻當是近村人家少女遊山迷路,嗣一交談,得知她在缙雲山中居住,有一山主對她甚惡,奉命來此采藥。

    村女力微,被逼跋涉,并非心願,此次如不能将藥采到,便恐不免刑責。

    男女有别,時在夜間,她又說是這裡路熟,不畏迷途,無須伴送指點,雖然愛極,未便追随。

    次夜聞呼,趕到後崖,見黃光中裹着一人,正是此女,才知她是仇敵派來侵害仙姥的人。

    自從逃走,一直不曾再來,許已遭了毒手。

    聽她所說口氣,上次侵犯實系出于無奈。

    那晚如能将她擒到,逼令降服,常在這裡,免受惡人之害也好,偏又慢了一步,金九沒盜到手,被她滑脫。

    為此日夕相思,仙姥屢誡不許多問,故此不敢探詢,心中實是放她不下。

     嬰兒聞言,喜道:“我隻料定仇人丈夫在巢穴中養傷,此時除他最是容易,偏苦幹不知藏處。

    他那金九乃戊土精英凝煉,不特可借此除他,于我還有極大益處,到手不久,立可成道飛升,不必再在你家鬼混這十多年。

    我看少女人門不久,仇人便遭劫難,可見本身無甚道力。

    此來全是仇人丈夫存心不良,拿了仇人留存的一些法寶,想乘我氣候尚淺之時,生擒到他洞中,逼獻元精。

    異日傷愈,再把轉世妻子度到山中,再借我先天乙木之氣克制戊土,使我和仇人俱受他的挾制,成全他的道法仙業,為所欲為。

    偏生仇人死時,他也在場,受了重傷,不能親來。

    又恐我功候日深一日,久了無法下手,才逼迫着仇人的徒弟代他行事。

    不料此女道淺力薄,在有許多法寶,隻知照他指教依樣畫葫蘆,不能發揮戊土妙用,鬥我不過。

    看神氣,此女來時必已受了惡人禁制,所以任怎勸說,都不肯應,終于遁走。

    那夜如将此女擒到,不問降否,隻要說出惡人藏處,交出一粒金丸,我便可緻那惡人死命,她也永脫魔難。

    此女生得大美,連我也愛,所以擒住也不會傷害,她偏把我誤當惡人,拼命遁走。

    幸我沒被惡人擒去。

    惡人盡管暴虐兇殘,還有好些顧忌,此女命決無妨,不過日受苦難,恐所難免。

    缙雲山不知離此多遠?我近日正在修煉,下手偏在夜間,所以不能前往。

    你既想救此女,隻要膽大心細,我略加傳授,五日之後便可代往,隻不知你有此膽量沒有?” 超群深悔以前不該藏留金丸,緻害少女受惡人茶毒,本就想往缙雲山中尋訪,無奈嬰兒不能離開,又不知仇敵虛實深淺,空自憂急,無計可施。

    一聽這等說法,不但可代嬰兒去未來之患,還可将心愛的人救出水火,不由喜出望外,竟把亡妹臨終不可離開嬰兒之言抛向腦後,當時便請傳授。

    嬰兒随令先取桑木削了三枝木箭,同去後屋,将本身之乙木真氣,令超群緩緩吸人腹内,再傳以吐納之功。

    自己則在夜裡背人自練木箭。

    超群急于去救少女,用功甚勤,天分既高,加以從小家傳内功與嬰兒所傳相近,容易入手,到第四天頭上便已純熟,能夠随意運用。

    嬰兒見他靈慧善悟,進境迅速,歡喜異常,極口嘉許。

    夜裡又将三枝木箭給他,傳了用法。

     超群第五日一早起身,因隔缙雲山尚遠,任是快走,往返也有數日,敵人又是妖邪一流,明告父母,決不放心,行前假說:“嬰兒現在室中設有法壇行法修煉,以便早日成道離開此間,無須再待多年。

    但那法壇日夜必須有人坐守,不能離開一步。

    我因代嬰兒坐鎮,在法成的八九日内,不能與家人相見。

    崖後一帶,家人更不可涉足窺伺,免得取禍。

    ”為防萬一,并在暗中備好十來大的現成食物放在屋内,把所說假話告知嬰兒,請在自己未回以前不要離開後崖,以免家人疑心。

    嬰兒也都應諾。

     桓雍夫妻本以為嬰兒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心事,能夠早去,自合心願。

    又知愛子與她處得甚好,不過與嬰兒一同食宿幾天,料無妨害,毫未想到别的。

    超群自覺布置周詳,話說得巧,便嬰兒不能守約,出來走動,也不緻啟家人疑心,甚是高興。

    那枚金丸未對嬰兒說實話,不敢獻出。

    帶在身旁,又恐到了仇敵那裡挫敗被奪,以後更無制敵之策。

     意欲尋到仇人巢穴,當時能憑嬰兒傳授,将惡人殺死,救出心上人,一同回來,話自好說;如若仇敵厲害,不能如願,或是心上人已然遇害,逃了回來,再假說親人虎穴盜出,獻與嬰兒,不特少女之仇可報,嬰兒對己必更嘉許:因而沒有帶去。

     超群恐為人見,徑由屋後援上崖壁,仗着家傳輕身功夫,憑借壁上藤蔓援附,以及崖下高林掩蔽,一路攀蘿援葛,直達村外,然後擇路往前途趕去。

    行時曾由老桑生根的窟穴經過,鼻端忽聞一縷異香。

    回顧妹子埋骨之地,似有一株矮樹,樹根還有微光。

    因天漸亮透,佃傭已漸起身,急于上路,便自走去,并未回頭細看。

    所去缙雲山在浙江處州府境内,相去武夷起身之處有好幾百裡,中間山險水阻頗多。

    超群從未去過,幸而人甚聰明,早好些日便由佃傭口中将途程探詢詳細。

    上路不久,又遇兩個慣在浙閩交界往來的小商販,知道去缙雲山的途徑,問出有兩條山路,險阻雖多,比較稍近。

    又練有一身武功,遇到難通之地,可以翻山援崖而過,食糧、銀錢又都帶得充足,一切俱不為難。

     沿途加緊馳行,隻兩天工夫便到了處州府轄境内。

     途中遇人,屢次訪問,均說處州境内大山雖多,缙雲山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有一大山名叫仙都,卻是雄深幽秀,久傳靈迹,有仙都百景之名。

    超群隻得沿着缙雲江邊找去。

     找到傍晚,偶然發現仙都盡頭有一勝境,名叫小赤壁,正臨缙雲江邊,由此起便入仙都。

     心想:“缙雲許是古時山名也未可知。

    ”一鼓勇氣,連歇也不歇,乘着月夜,便往山中走去。

     那仙都山為括蒼山的支脈,舊傳為黃帝乘火龍上升之處。

    兩山相距六十裡,由括蒼起,山脈蜿蜒起伏,至仙都而蔚然大觀。

    回環二三百裡,景物幽秀,自來仙靈窟宅,大小山巒洞穴不知凡幾,一夜之間怎能尋遍。

    加以超群年幼地生,山名又與少女所說不甚相符,心中着急。

    過了小赤壁,見前面石壁橫亘相連,峭拔千仞,甚是雄峻,岩石本是白紅相間,條理井然,宛如刻畫,月夜看上去隐泛金紫光華。

    頭上是晴空一碧,時有片雪飛降。

    空山寂寂,四無人蹤,景絕幽麗。

    超群由嬰兒口中間知仇敵精通道法,住在有好景緻的山洞以内。

    當地景物如此清妙,山洞又多,惟恐錯過,上來便留了心,一路窮搜過去。

     始而隻要見是個洞穴,不論大小,均不肯放過。

    找到半夜,除在各洞穴中驚起好些狐兔之類外,少女和仇敵的影迹絲毫不曾發現,超群沿途趕來又未怎歇息,雖有一身武功,也覺疲乏不支。

    再由高處回望來路,缙雲江就在足下,月明如晝,江邊木筏舟楫,人家村舍,曆曆可數。

    再望去路,卻是山巒聳秀,峰嶺雜踏,一望無際。

    才知入山未深,僅在臨江一帶盤旋。

    心想:“修道人所居多是遠隔塵俗,決不肯住在鄰近村市之地,不該上來便把主意打錯,枉費心力,白耽延了半夜。

    ”好生悔恨。

    略歇了歇腳,取出于糧,就着山泉吃了一個飽,二次上路。

    又鑒于前失,非遇上像一點的洞穴,不再窮搜,專一擇那幽僻險峻之處尋去。

    無奈仙都山水靈奇,步步勝境,超群又恐遺誤,剛走過去,忽又覺出左側峰巒峽谷仙景不殊,似有異處,重又返身折回。

    這些地方多半看去不遠,路卻難行,上下攀援,費了無數手腳趕到,卻又撲空。

    下去吧,心裡又放不下。

    本打算沿途順便探查,到了山深之處再行加細搜索,經此一來,多了好些往返跋涉,依然沒走出多遠,反而更耗精力。

    眼看月落參橫,計算山程,還沒走完五分之一,連第二次預定的峰頭都未走到,人已累得精疲力竭,不能再走,便就一片松林之内席地坐下。

    一時情急,發了童性,氣得直哭。

    疲極之餘,不禁倒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山中夜涼,超群睡不多時便冷醒。

    立起一看,殘月将墜,水星猶懸樹抄,知離天亮已近。

    自覺精力稍複,振起精神又往前走。

    本拟越過前面一片峰巒,到此山深處,哪知山環水複,崎岖曲折,走出五六裡便岔入歧途,左旋右轉,怎麼也找不到一條向通前峰的路徑。

    所經偏是山中風景最惡之地,灌木載途,野草塞徑,連